顾清歌脚步一顿
她回过身，清冷的眸底掠过一丝诧异：“我不是说过，你什么都不用带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解，似乎觉得娄毅此举有些多馀。
“初次登门，又是梅先生寿辰，总不能空手而来，这是礼数。”
娄毅语气平和自然，边说边已经拉开随身的背包。
他从里面取出来的是那个靛蓝色锦缎封面的古雅礼盒。
他将盒子拿在手中，并没有立刻递过去。
反而象是有些不确定般，看向顾清歌：“我也不知道梅先生会不会喜欢这个，要不——清歌老师你先帮忙看一眼？”
这个提议让顾清歌微微怔了一下。
她看着娄毅手中那个精心准备的礼盒，又看了他带着询问的脸，略微沉吟后，她轻轻点头：“好。”
娄毅这才将礼盒递到她手中。
顾清歌接过盒子，入手便能感觉到其分量不轻，质感极佳。
她走到书桌旁，将盒子小心放下。
纤细的手指解开系着的丝带，然后掀开了盒盖。
当那份《牡丹亭精选六折演出本》完全呈现在她眼前时，顾清歌的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戏本？
但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有些陌生。
她轻轻翻开册子，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曲谱，而是用清淅字体排印的戏文故事。
她的自光自然而然地被开篇的文本所吸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开篇第一句，便让顾清歌的心弦象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继续往下翻阅。
杜丽娘游园伤春，于梦中邂逅书生，因思念成疾，最终为情而死，香消玉殒—又因至情感动天地，死而复生，与爱人团圆。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看到这句时，顾清歌的呼吸滞住了。
这跨越生死的执着，这至情至性的坚守—分明就是师父那段往事的映照。
她脸上第一次露出明显的动容。
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每一折戏文后都附有清淅的工尺谱和详尽的表演注解这竟是一份完整的、她从未见过的戏曲演出本。
她猛地抬头看向娄毅，清冷的眸子里满是震惊：“这是——？”
娄毅点点头，轻声问：“不知道这份礼物，梅先生是否会喜欢？”
顾清歌闻言，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让娄毅心头微微一沉，却听她紧接着说道：“不止是喜欢。”
”
”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师父一直在查找失传的昆曲经典。这份礼物——来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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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册子小心翼翼地放回盒中，重新系好丝带，动作轻柔而郑重，”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师父。”
顾清歌抱着礼盒，引着娄毅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
正房内。
一位身着深色旗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与身旁几人轻声交谈。
她眉宇间气度雍容，眼神温润通透，正是梅兰秋先生。
屋内除了梅先生，还有三人。
一位四十多岁、气质沉稳的男子立在梅先生身侧，应是顾清歌提过的大师兄。
另有两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坐在一旁，正在轻声讨论着什么曲牌，想必是师姐。
见顾清歌带着一个陌生年轻人进来，几人的交谈停了下来，目光都带着几分审视地投了过来。
“师父，”
顾清歌上前，声音比平时更显柔和，”这位就是我之前提过的娄毅。”
“梅先生好，久仰了。”
娄毅上前一步，语气躬敬地问候。
他这倒不是故作客套奉承。
而是在前些天，网上搜索这位戏曲界泰斗的资料时发现，梅老先生确实是位很值得尊敬的人。
无论是对戏曲的推广，又或是平日里的行善积德，都值得娄毅的这句久仰。
梅兰秋含笑点头，目光在娄毅身上停留，带着长者的温和：“娄毅，你的那首《清明》，意境很不错。”
她语气真诚，显然是真心欣赏。
“梅先生过奖了。”
娄毅谦逊回应。
梅兰秋可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文化人，他这个文抄公还是低调点好。
这时。
那位大师兄温和地笑了笑，接过话茬：“原来你就是娄毅，听说你最近在流行乐坛很火啊，没想到你还跟小师妹的关系这么好？”
娄毅也是笑着回应：“有幸跟清歌老师上过一期综艺，跟着学了点东西，而且我对戏曲也挺感兴趣的。”
其中一位师姐也笑着打量娄毅：“现在的年轻人，能静下心听戏的可不多见了。”
顾清歌面色不变，适时将手中的礼盒双手奉上：“师父，这是娄毅为您准备的寿礼。”
梅兰秋温和地接过。
如果收到寻常礼物般，看也未看便放在手边的小几上，语气慈和：“有心了，先放这里吧。”
她显然见惯了各种礼物，并未特别在意。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顾清歌并未退开，清冷的嗓音带着股坚持：“师父，这份礼物，很特殊。”
这话让梅兰秋略微诧异地抬眼看了看自己这个向来清冷的徒弟，又瞥了眼那包装精致的礼盒。
大师兄见状，笑着摇摇头，语气里却带着些不以为然：“不一般？怎么个不一般法？”
“清歌啊，师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娄毅小友有这份心就够了。”
他这话说得其实挺在理，代表了屋内大多数人的想法。
在她们看来，礼物无非就是些珠宝首饰之类的名贵物品。
但这些，她们师父可不缺。
顾清歌没有理会师兄师姐的劝阻。
目光坚定地看着梅兰秋，再次开口，声音清淅：“师父，我觉得您可以现在看看。”
顾清歌这异乎寻常的坚持，让屋内的气氛微微一凝。
大师兄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显然觉得小师妹此举有些失礼和固执。
两位师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和不解。
清歌向来清冷自持，今日为何为了一个外人送的礼物如此执着？
梅兰秋看着徒弟异常认真的神色，又看了看始终平静站在一旁的娄毅。
她轻轻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好奇：“好，那就看看清歌和娄毅小友准备了什么特别的礼物。”
在几位徒弟的注视下。
梅兰秋重新拿起那个礼盒，缓缓解开了上面的丝带。
靛蓝色锦缎封面显露出来时，梅兰秋的目光在上面停顿了片刻。
翻开册子，看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句时，她整个人仿佛凝固了。
与顾清歌初见的疑惑不同，梅兰秋的眼中瞬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她一页页翻阅，速度不快，但每个字都象是在她心上烙下印记。
【原来宅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她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斗。
那颤斗起初很轻微，但随着阅读的深入，越来越明显。
她甚至不得不将册子放在膝上，用双手稳住，才能继续看下去。
梅兰秋那饱经风霜、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中翻涌着剧烈的情感波动。
大师兄和两位师姐何曾见过师父如此失态？
他们脸上的轻松和质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诧和茫然。
大师兄下意识地向前倾身，试图看清那册子上究竟写了什么，能让师父如此动容。
两位师姐也屏住了呼吸，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屋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梅兰秋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纸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除了顾清歌和娄毅，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本看似普通的册子，和失态的梅先生身上。
原先那点质疑，早就被冲击得荡然无存。
良久。
梅兰秋终于缓缓合上册子。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闭目平复了一下心绪。
再睁眼时，眼中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但那沉静之下，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师父，这到底是？
”
大师兄终于忍不住问道。
梅兰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娄毅，声音带着几分郑重：“娄小友，这份礼物，很珍贵非常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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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不知你是从何得来？
”
梅兰秋内心十分清楚。
这样完整的戏曲剧本，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创作出来的。
这需要深厚的文学功底和对昆曲艺术的精深理解，非数十年浸淫其中不可得。
娄毅对此早有准备，神色自然地回答：“梅先生，说来也巧。”
“在楚洲有位粉丝知道我喜爱传统文化，特意将他家传的一箱古籍送给我。”
“我在整理时发现了这部《牡丹亭》，觉得无论是故事还是词曲唱法都意境深远。”
“这次来秦洲，想着梅先生是戏曲大家，或许会对这类古籍感兴趣，就带来了。”
梅兰秋闻言恍然，轻轻点头：“原来如此这想必是某位前辈的心血，能保存至今实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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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抚摸着书封，语气中带着无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