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雨停了,奖杯被小张一直抱着,沉甸甸的,反着光。
庆功宴设在酒店附近的一家火锅店,虽然谢无争说了请客,但哪里能让他真花钱,俱乐部财大气粗,包下了一个大包间。
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上来,红油翻滚,驱散了异国他乡的些许陌生感。
“来来来!庆祝我们洲际赛夺冠!干杯!”小张举起酒杯,他今天格外高兴,脸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兴奋的。
杯子碰在一起。
大家喝的都是啤酒,度数不高,但气氛到了,几杯下肚,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我跟你们说,今天这最后一局,纯粹是战术碾压!”东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透明的玻璃杯壁上挂着白色的啤酒沫子,他半边身子都快探到桌子对面去了,“特别是对那个狙击手,我那叫一个敌后穿插,精准打击!”
“林儿我跟你说,今天这五杀,没有我前面舍生取义吸引火力,给你创造出完美的收割环境,你能拿得这么舒服?这洗脚,你今天不洗也得洗,耶稣来了都拦不住!”
林锋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的香菜:“啧。”
“嘿!你小子!”东明不乐意了,“过河拆桥是吧?我不管,大家伙儿都给我作证啊!”
“就是就是!”卫星也跟着起哄,“队长,愿赌服输啊!”
韩游虽然没说话,但嘴角咧着,显然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林锋眼神凉飕飕地扫了一圈,起哄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他没看东明,而是问坐在自己身边的谢无争,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一桌子人都听见:“他单杀了几次?”
谢无争正拿着公筷给林锋烫毛肚,闻言笑了笑,配合地回答:“三次?四次?总之没到五次。”
“哦。”林锋拖长了调子,“下次努力。”
说完,他夹起谢无争刚放到他碗里的毛肚,送进嘴里。
东明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指着林锋“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泄气地坐了回去,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行,你狠!等石油杯的,我非得让你给我把脚趾头都搓干净了!”
一桌人都哄笑起来。
谢无争笑着看林锋。大概是喝了点酒,又被火锅的热气一蒸,林锋的脸颊透着一层薄红,连着平日里显得有些锋利的眼尾都柔和了下来。
“还要不要别的?”谢无争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嫩牛肉,低声问。
林锋摇摇头,吃完碗里的,就放下了筷子,似乎是饱了,拿起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地把头往旁边一歪,靠在了谢无争的肩膀上。
动作很轻,带着点酒后的懒散。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被隔绝开来。
谢无争任由他靠着,放缓了自己吃饭的动作。
“行了行了,都少喝点,一个个的没完了是吧?”王勇教练的声音打破了包间里的喧闹,他把那张打印出来的赛程表拍在桌上,桌上的空酒瓶晃了一下,指着上面的日期说,“都看清楚了,三天后开打,一天四场bo1,谁要是敢给我宿醉,就自己买机票滚回去。”
王勇那句话说完,东明正要往嘴里塞毛肚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石油杯?这么快?”东明有点惊讶,“我们不回国吗?”
“回什么回,”王勇瞪了他一眼,“从这边直接转机过去,酒店和机票俱乐部都订好了。明天的飞机,后天休息,调整一下时差和状态。”
“我靠,无缝衔接啊。”卫星咂舌,“这赛程也太魔鬼了,一天四场bo1,积分前八进下一轮,然后八进四,四进二,决赛,四天打完一个杯赛?”
“所以才叫石油杯,钱多,事少,节奏快。”王勇说,“奖金池你们也知道,总奖金两百万美金,冠军能拿一百万,仅次于世界赛。虽然算不上s级赛事,但也是块肥肉。”
“我听说网上好多人说这比赛含金量不高,”韩游小声说了一句,“就因为赛程太快了,偶然性太大。”
“含金量?”东明嗤笑一声,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含金量能当饭吃吗?奖金才是实打实的!一百万美金,那可是我算算,七百多万人民币啊!兄弟们,咱们加把劲,把这钱挣了,回去我请你们会所男模!”
“滚蛋。”王勇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正经事?”
林锋靠在谢无争肩上,一直没说话,听到含金量三个字时,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谢无争感觉到了,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在意?”
林锋没出声,算是默认。
争强好胜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他拿的每一个冠军,都必须是无可争议的。
谢无争笑着说:“含金量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给选手自己看的。赢了,奖金拿到手,粉丝开心,这就够了。至于别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我们只管打好自己的比赛,把能赢的都赢下来,其他的,不重要。”
林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他似乎更放松了,整个人都陷在谢无争的肩膀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庆功宴在零点前左右结束了。
大家都有点微醺,但没人喝醉,王勇的威胁还是很有用的。
一行人走出餐厅,酒意上涌,东明又开始勾着卫星的脖子唱《死了都要爱》。
林锋走路有点飘,谢无争很自然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晕吗?”谢无争问。
“有点。”林锋的声音闷闷的,没再逞强,干脆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谢无争身上。
回到酒店,刷卡进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谢无争扶着林锋在床边坐下,然后去浴室给他放洗澡水,水声哗哗地响着,他调好水温,走出来,发现林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去洗个澡,会舒服点。”谢无争走过去,蹲下身,帮他脱掉鞋子。
在昏暗的光线下,林锋的眼神显得有些湿润。
“谢无争。”他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嗯?”
“我们赢了。”
“嗯,我们赢了。”谢无争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林锋不说话了,慢慢地慢慢地向他凑过来。
一个带着啤酒味的吻,轻轻地落在了谢无争的嘴唇上。
没有激烈的情欲,也没有试探的青涩,只是一个单纯,柔软的碰触。
过了很久,他才退开一点。
“高兴吗?”林锋问,声音沙哑。
“高兴。你今天打得很好。”谢无争说,伸出手,穿过林锋的腋下,环住了他的背,轻轻地拍了拍,“真的。”
林锋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像是在汲取力量,他蹭了蹭,声音闷闷地传来:“你也很好。”
等两人都洗完澡,谢无争出来看到林锋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头发湿漉漉地趴在额前,正坐在地毯上,拿着吹风机对着自己的头发乱吹一气。
谢无争走过去,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吹风机:“我来。”
他让林锋在床边坐好,自己则站在他身后,手指插进他柔软微湿的发间,风从指缝间穿过。
林锋很乖,一动不动地坐着。
头发吹干后,林锋直接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谢无争关掉吹风机,在他身边躺下。
“石油杯,你有什么想法?”林锋突然问。
“bo1的偶然性太大,对所有队伍都一样。”谢无争说,“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准备工作做到最足。地图池深,英雄池广,枪法硬,这是我们的优势。”
“嗯。”林锋应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对着谢无争,“那些队伍,都差不多,没什么新东西。”
“不能掉以轻心。”谢无争说,“越是熟悉的对手,越容易在阴沟里翻船。”
“知道了。”林锋的声音里带了笑意,“教练。”
他往谢无争身边凑了凑,伸出手,摸索着找到了谢无争的手,然后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谢无争。”
“嗯。”谢无争应了一声,侧过头看他。
“谢无争。”林锋又叫了他一声,“你以后会不会也觉得烦?”
他的问题有些没头没尾,但谢无争听懂了。
他问的是他自己,是他们。
他开始对长久感到不安。
谢无争揽住他的肩膀,让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才笃定的说:“不会。”
林锋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没说话,但谢无争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在听到这个答案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为什么?”过了一会儿,林锋闷闷地问。
“因为是你。”谢无争的回答很简单,“而且,你要是真惹我生气了,我也会说,会跟你吵架。我们把话说开,吵完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不会攒着,也不会觉得烦。”
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林锋的背。
“我没跟你吵过架。”林锋闷声。
“嗯。”
“以后也不会。”林锋又补了一句,像是在下保证。
谢无争笑了,他低头,亲了亲林锋的头发:“别把话说得太满。万一以后我做的菜不好吃,你挑食,我们可能就要为一盘青椒炒肉吵起来了。”
“我不会。”林锋反驳,“你做的我都吃。”
“好。”谢无争不再逗他,“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到了那边,有的是硬仗要打。养足精神,才能把奖金拿回来。”
他把话题从虚无的未来,拉回到了具体的现实。
林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过了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平稳下来,是睡着了。
谢无争没有立刻睡,他抱着林锋,听着窗外陌生的城市的声响,感受着怀里温热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
第二天一早,全队在酒店大堂集合。
东明他们几个还有点宿醉后的萎靡,一个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精神不振。
林锋倒是神清气爽,大概是昨晚睡得好。
“都精神一点。”小张拿着个小本子,挨个点名,“上车了,赶飞机。”
大巴车驶向机场。
一路上,东明都在哀嚎:“我头好痛再也不喝了”
“活该。”林锋怼了一句。
“嘿,你小子”东明有气无力地反驳,“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洗脚服务呢!”
林锋没理他。
飞机起飞,目的地是中东的一座富裕城市。
飞行时间不长,但足够让队员们补个觉。
谢无争和林锋的位置靠在一起,林锋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和耳机,靠在谢无争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谢无争则拿出平板,开始研究石油杯的赛程和对手资料。
正如王勇所说,这个比赛,参赛的队伍大部分都是老熟人,洲际赛上交过手的,或者是在各自赛区的老对手。
但bo1的赛制,让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任何一个小失误,都可能导致整场比赛的失利。
尤其是第一天的积分赛,一天之内要打四场高强度的比赛,对选手的体能和精神都是考验。
飞机落地时,当地正是傍晚。
一股混杂着金钱的热浪扑面而来。
俱乐部安排的专车早已在机场外等候。
入住的酒店极尽奢华。
“我靠”东明看着大堂中央那个金色的猎鹰雕塑,眼睛都直了,“这得多少钱啊”
“出息。”林锋从他身边走过,淡淡地瞥了一眼。
分完房卡,王勇教练把所有人叫到一起,简单地开了个会。
“今天晚上,都好好休息,倒时差。明天上午,训练室碰头,我们开个战术会议,把第一天要打的四场比赛的bp和战术过一遍。下午自由活动,但谁都不准离开酒店。后天,比赛正式开始。”
解散后,谢无争和林锋回到房间。
依旧是双床房,但林锋看都没看另一张床,直接把自己的手机扔在了谢无争的床上。
“晚上一起睡?”谢无争挑眉。
“嗯。”林锋理直气壮,“我认人。”
谢无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