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尘世微光(1 / 1)

“盖亚之噬”的威胁如同悬于人类文明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其进程的延缓,以及“起源之井”的稳定,为ark-03及其背后的抵抗力量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傅斯年需要利用这段时间整合资源、解析数据、制定下一步计划,而这个过程,无法在持续的高度战备状态下完成。同时,苏晚的身心也需要从冰原和起源之井的超凡经历中恢复,重新锚定于现实。

于是,在“守墓人”和参谋团队的极力建议下,傅斯年做出了一个看似与他“执剑人”职责相悖的决定——部分回归其表面身份,同时为苏晚提供一个安全的休憩环境。

一个月后,上海。

外滩的灯火依旧璀璨,黄浦江上游轮的汽笛声悠远绵长,仿佛格陵兰的冰雪与地下空间的轰鸣只是遥远时空外的一场幻梦。

位于陆家嘴顶层的复式公寓内,苏晚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她身上穿着舒适的羊绒家居服,手边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这是医生和营养师为她制定的恢复计划的一部分。她的身体指标已基本恢复正常,只是精神层面,偶尔还能感受到那来自星球脉络的、细微的能量回响,如同潮汐般涨落。

这里是傅斯年名下一处不为人知的居所,安保等级极高,同时也被布置得极具生活气息——这多半是生活助理的手笔,试图营造一种“正常”的假象。

门锁发出轻微的电子音,傅斯年走了进来。他脱下了ark-03里那身象征职责与力量的制服,换上了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依旧,但收敛了那份非人的冰冷,更接近于外界所熟知的那个商业巨擘,傅氏集团的总裁。

他走到苏晚身边,与她一同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感觉如何?”他的声音比在基地时少了几分电子合成的质感,多了些人间烟火的低沉。

“像是在看一场逼真的全息电影,”苏晚轻轻呼出一口气,“有时候会恍惚,分不清哪边才是真实。”

“这里也是真实的一部分,”傅斯年平静地说,“文明的表象,同样是支撑其存续的基石。”他侧过头看她,“你的设计工作,我已经安排好了独立的工作室和必要的支持。所有人员都经过严格背景审查,他们只知道你在为一个高端项目进行封闭创作。等你觉得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苏晚点了点头。回归设计工作,是她主动提出的。这不仅是一种伪装,更是她重新连接“正常”生活、稳定心神的途径。用创造美和功能性的东西,来平衡那段关乎存亡的记忆。

“谢谢。”她顿了顿,看向他,“你呢?集团的事务…还能适应吗?”

傅斯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或许是一个自嘲的弧度:“股东大会和应对‘盖亚之噬’,本质上都是资源分配和风险评估。只是尺度不同。”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一缕被窗外风吹乱的发丝,这个动作带着一丝生疏,却异常自然,“但有些东西,无法用尺度衡量。”

他的触碰很轻,带着一丝凉意,却让苏晚的心微微一动。他们之间,横亘着生死的重量与文明的秘密,此刻却在这都市的霓虹下,进行着如此日常的对话,感受着如此细微的接触。

第二天,苏晚来到了傅斯年为她准备的私人工作室。这里位于一个安静且安保严密的创意园区,空间宽敞明亮,设备顶尖,材料齐全。几位被指派来的助手安静而高效,她们礼貌而专业,不过多询问,只精确执行指令,很好地维持着“正常项目”的边界感。

苏晚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绘图板、面料和工具,深吸一口气,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空白的画纸上。她发现自己对色彩、材质和结构的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当她拿起炭笔勾勒线条时,指尖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流动的韵律,那是“起源之井”赋予她的、对能量与平衡的直觉,在不经意间融入了她的设计之中。新的系列草图渐渐浮现,线条比以往更加流畅大胆,带着一种超越常规的生命力。

晚上,傅斯年推掉了应酬,准时回到公寓。餐桌上摆着营养师搭配好的晚餐,气氛安静而平和。

“工作室还适应吗?”他一边用餐,一边问道,如同寻常伴侣间的问候。

“环境很好,很安静。”苏晚切着盘子里的蔬菜,“只是…偶尔会觉得,沉浸在线条和色彩的世界里,在现在这种背景下,有点…”她找不到合适的词。

“奢侈?还是不真实?”傅斯年接话。

“都有点。”苏晚笑了笑。

“正是这些‘奢侈’和‘不真实’,定义了文明值得被守护的部分。”傅斯年放下刀叉,目光沉静,“艺术,美,专注于创造的宁静…这些都是‘存续’二字背后具体的内容。你的工作,有其价值。”

他的话像是一种肯定,安抚了她心中那丝微妙的割裂感。

饭后,傅斯年没有立刻回到书房处理永远也处理不完的ark-03事务,而是和苏晚一起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新闻频道播放着世界各地的消息,没有提及格陵兰的异常,也没有“盖亚之噬”的警告,只有经济波动、体育赛事和娱乐八卦。

苏晚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渐渐有了睡意。在格陵兰和ark-03,她从未真正放松地睡过一觉。在这里,在傅斯年身边,尽管知道他依然通过某种方式连接着基地,监控着全球的异常数据,她却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全。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头轻轻歪向一边。

傅斯年察觉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目光从虚拟投射的数据屏上移开。他静静地看着苏晚沉睡的侧脸,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显得宁静而脆弱。

他伸出手,极轻地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拿起一旁的薄毯,小心地盖在她身上。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指尖再次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背。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收回。

理性核心中,关于“盖亚之噬”的风险评估、卡姆兰残余势力的动向、ark-03系统修复的进度条依旧在飞速滚动。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并行的处理线程,却在安静地记录着指尖传来的温度,以及她睡梦中无意识蜷缩手指的细微动作。

这种“正常”的生活,如同暴风雨眼中短暂而脆弱的宁静。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整,潜藏的危机从未远离。卡姆兰的阴影,“清道夫”的窥探,以及那缓慢却不可逆转的星球反噬,都在暗处涌动。

但在此刻,在这片由都市灯火构筑的孤岛之上,守护这份微不足道的“正常”,看着她在安全的环境中安睡,对他而言,似乎也成了“文明存续”这个宏大命题中,一个具体而珍贵的子项。

他关掉了虚拟屏幕,任由客厅里只剩下新闻主播平稳的播报声,和她清浅的呼吸。夜色渐深,尘世的微光透过落地窗,温柔地笼罩着这对在末日阴影下,偷得片刻安宁的男女。他们的“正常”生活充满了表演的成分,却也在表演中,悄然滋生出真实的温度与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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