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落日区码头。
作为天生的政治家，54岁的西沃德并未因长时间的行程而感到疲惫，他站在船头，等待靠岸。码头上的安全员打着旗语，跟船长交流停放位置。
这十天的时间里，他耐心跟加州六人组交谈过，但是这六人忧心忡忡，仿若行尸走肉，根本没心情跟他交流，这令威廉·h·西沃德无奈叹息。
眺望近前的城市，旧金山的雨幕里，楼房墙面上染着惹眼的漆面，鳞次栉比，高低一致，城市规划赏心悦目。街头小巷都铺有水泥路面，道路两侧是常见的草本植物花丛。
如果不是西沃德乘坐的船只挂着熊旗，他还以为自己身处纽约，或许，这里比纽约更宜居，因为现如今的纽约，绝对没有这么好的城市基础建设乃至城市绿化。
菲利普斯对如此城市化的旧金山感到愕然，对此，他更加愤愤不平“我绝不能容忍一个如此美丽的城市挂着蓄奴头冠！”
刚一下船，加州六人组就被发现，有人惊讶出声“伙计们，这几个月你们去哪了？警察每天都去你们家敲门！”
这六人闷头，不敢抬头。他们明确很多道理，最明确也是公认的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让州长失望，丢脸。显然，他们两个全占了。
菲利普斯忽然大声开口“听着先生们，我要告诉你们，蓄奴是上帝都摒弃的事情，捕奴、诱拐黑人更是无可饶恕的恶业！”他被美丽的城市吸引，内心的独有道德催促他做些什么。
“闭嘴！”西沃德脸色大变，这个激进派废奴蠢货要坏事！
但是菲利普斯不闻不顾，演讲家的被动技能开启，他腾的跳上木箱，站在高处，拿出演讲时的派头。
看着汇聚到这边的人，他一指六人组，高声道“瞧瞧他们吧先生们，这是来自旧金山的诈骗犯！出门在外，他们不仅没有为家乡做好事，反倒往你们旧金山、加利福尼亚脸上抹黑！
他们跑到我们北方去诱拐黑人却被发现！知道吗先生们，我们对加利福尼亚最初的印象是这里有金矿，现在这六个人给了我们第二个印象，那就是加利福尼亚人都是诱拐黑人的诈骗犯！”
他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后西沃德才刚跑到木箱扯住对方的裤脚向下拽，但完全拽不动。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他们涌向六人组，一个浑身灰扑扑，满身泥泞的男人走在最前面，他将镐头拎在手中，看向六人，问道“你们脸上的伤哪来的？”
菲利普斯扯着裤子回应道“正义的制裁！他们诱拐黑人被当场抓住，我们北方人极为不满，我是他们的喉舌，我要替他们问一问你们的州长先生，旧金山人为什么会跑到北方去抓黑人，他的管理方式是不是有问题？还是说想要将自由的加利福尼亚搞成蓄奴州。
听着伙计们，不要被蓄奴的利益蒙蔽双眼，恶事做多了，是会下地狱的！”
“将他拽下来，你们是瞎的！”西沃德惊怒交加，侍卫队立刻将菲利普斯拖下来，西沃德爬上木箱，连忙道“他不是政治家，没有从事任何职位。他是北方的演讲家，喜欢用诡辩的方式说服他人，所讲的话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也代表不了任何人！
加州是加州人的加州，内部事务由加州人自己解决，联邦政府不会进行任何干涉！”
人堆里，有人问“所以，你们的伤是被北方的警察打的，然后你们被抓着送到旧金山？还要见州长先生？”
“你们怎么不死在北方？”拿镐头的男人暴怒，一拳将其中一人砸翻在地。
有人动手就有人跟，后面的人立刻涌了上来，拼了命的往前挤也要给这六个人一拳！
菲利普斯挣开侍卫队的束缚，指着人群中被暴揍的六人组，冲威廉·h·西沃德道“你瞧，我做的事情是对的，旧金山人还是知道廉耻的！”
“你害死我了！”西沃德脸色铁青。
政治家跟演讲家在同一件事情上观察到的视角完全不同。演讲家只会宣传自己的理念，至于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不会关注。但是政治家需要从方方面面去考虑，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这群人绝对不是因为羞耻心而对这六人下手，而是因为这六个人活着回来，还会被问到加州州长的脸上！
尖锐的哨声响起，码头警局的警员冲出，他们看着眼前大规模的暴乱脸色大变，哨子吹的更加尖锐。警长拼了命的往里面挤，但市民看到警长后，反而推搡警长，不让警长往里面冲！
“砰砰砰砰砰砰！”警长急的额头冒汗，他骤然拔枪对准天空，这要是在他的辖区内死了人，他第二天就得被叫到市长办公室指着鼻子骂！
连续的六声枪响让暴乱的人群顿住，警长指着人堆喊“你们要疯啊？”
其他警员趁着间隙立刻冲进去，看到人堆里的惨状倒吸一口气。
市民们下手看样子是收敛了的，但是这六人依旧被打得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头破血流。
“为什么打人？”警长鼻子都气歪了！
“他们去北方抓黑人被当地警察抓了，北方派人来羞辱州长！”有人高喊！
警长脸上的气急败坏立刻消失了，暗骂自己不该开枪的，扭头死死看向木箱上站着的威廉·h·西沃德。
“没有没有，不是来羞辱州长先生，是要一个态度，一个说法！”西沃德好声好气“毕竟黑人在我们北方也是公民，是自由人，享有自由的权利。
你们去我们北方抓黑人，就是违反了我们北方的法律，我们只是想来跟州长先生谈论一下这件事情，而这六个人是证据，只是希望州长先生下达一项政令，不要再让人去北方抓黑人！”
但现在看，这两个要求都不行，从北圣胡安登陆，这两个要求就已经作废！
“说来说去，你们是不是要见州长？”
“是”西沃德话还没说全就被打断！
“好，我们跟你们一起！”人堆里有领头的人喊“我们要看看北方如何对待州长先生，旧金山出现匪帮联邦不来管，粮食价格暴涨联邦不来管，前任蠢货州长拿着种族问题坑骗选票联邦不来管，我们要看一看，我们加州人只是抓了黑人，为什么联邦要来管，还要找州长先生！
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黑人比加州更重要！”
“这是诡辩！”西沃德大惊失色，但他的声音被喧嚷的人群声迅速吞没。
一群人簇拥着这群北方来客就往城安区方向走。而那六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也被裹挟着，他们被打之后反而精神了一些，心底的压力也少了不少。
斯文沉思苦想，凯特胜券在握，然而这时，喧哗声从远处传来。斯文神情一怔，推窗远望，只见远处人山人海，正往这边前进。
“姑娘，这盘对局先结束！”
斯文瞥一眼这姑娘的傲人胸襟，解释道“好像来了个麻烦事。”
偷看的小动作被发现，凯特气恼的表情一收，得意洋洋，起身哼了一声，转身出去，她不能在斯文工作的时候打搅。
“探险小队人呢？”
“被打了个半死，在人群里！”
斯文无奈叹息“骂两句算了，打人干什么。”说着他无所谓“羞辱就羞辱呗，又不掉块肉！”
“显然咱们加州人不允许有人这样做！”里安同样轻笑。
很快，街道上站满了人，对面的警局出来维持秩序，人群领头的人喊道“州长先生，北方的人要来见你！”
“先生，我们想旁听！”周围人显然不愿意走，他们要听一听联邦政府对加州的态度。
“旁听个屁，我办公室坐不下那么多人！”斯文骂一声。
“那就让北方人站在街道上，您还站在阳台上，这样雨淋不到你！”
看了看这个中老年人政客，斯文道“等着，我下来跟你聊！”说着，他无奈摇头“这群人怎么搞的跟我容易被欺负，他们非要护着我一样！”
里安笑着不吭声，先一步往下走，道“那六个人怎么弄？”
“简单骂两句得了，咱们内部我帮理不帮亲，要是对外，我帮亲不帮理。”斯文去翻自己的那身油蜡夹克。
“要扶好好扶，你这个动作是扶人的动作吗？”里安盯着对方。
看着这六个人被扶好，里安招来举伞的警员为他们遮雨，掏出手帕为其中一人擦拭伤口，听着倒抽冷气的声音和低微啜泣，里安无奈道“哭什么哭，我是打你还是骂你了？”
“我对不起州长先生”此话一出，其余五人也痛哭出声。
“州长先生不需要你们对不起。”里安掏出香烟递烟，并为这六人点燃，道“刚才我问过州长先生对你们的处理意见了，他说骂两句的了，都是自己人，他帮亲不帮理。”
这一安慰，哭声更大了。
周围人显然不满意州长的处理，州长可以不在乎这件事，但他们不能不在乎。
领头的人气的直骂“你们手里又不是没枪，为什么不跟他们对射！你死在那里，我们会为你们报仇！无论怎样你不应该被他们抓住，更不应该活着被送到旧金山！
那群该死的政客有好东西吗？他们送你们来的目的是让你们回家吗？不，他们是顺带着侮辱州长！”
“闭嘴！”里安骂道“死死死，说的简单，能活为什么要死？死了什么事情都完了，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说着，他盯着这几个鼻子眼泪的倒霉蛋“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州长又没怪你。知道为什么挨打吗？那是他们认为你输了，你在外面输了，还不占理，被人家找上门！
但州长不在乎，州长只在乎你们能平安回来，现在你平安回来了，这件事就结束了，去医院吧，政府会报销。”
这六个人立刻被警察带着离开了，里安看向周围人骂道“自己人也下重手，哪来的狠心？”
“出门在外，可以不占理，但一定要赢！”有人不满的牢骚“他们被活捉，还被送回来侮辱州长，没打死已经算是没下狠手了！”
“放屁！”里安瞪着他“闭嘴吧你，能活着回来就是赢。”
周围人悻悻闭嘴，不再争辩，主要是斯文·海因里希出来了。
斯文头戴兜帽，双手揣在口袋里。西沃德握手道“你好，斯文·海因里希，加利福尼亚州长，民主党人，怎么称呼？”
斯文轻笑道谢“要聊些什么？总统先生有话要跟我说吗？”
“额是的!”西沃德解释道“最近北方发现了很多加州人去坑骗黑人，我们希望加州出席一个政策，不要再去北方骗黑人了。
加利福尼亚毕竟是个自由州，不是蓄奴州，不是吗？”身为一个政客，他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打加州，尤其是斯文·海因里希。
但是，周围街道上站满了，全都盯着他们，尤其是他。这时候再敢敲打，那就是不要命了，他不能让加州人背弃美国政府，毕竟这里距离华盛顿太远了。
斯文耸耸肩“当然，加州一直是自由州，站在总统这边。至于出台政令，我想就没必要了，美国是一个崇尚自由的国家，加州也是，我不能限制他们的自由。”
众人传来哄笑声，后面的人并不清楚前面说了些什么，但笑声迅速蔓延出去，整个街道的笑声震耳。
想了半天，他礼貌道“阁下，可加州人对北方黑人的行为终归是不好的，这已经引起了北方公民的声讨，现在政府正面临着极大的压力，您能出面说些什么吗？比如歉意的话！让北方公民平息一下怒火！”
斯文扭头看向旧金山市民，问道“能吗？”
“不能，让那群该死的北方人去死吧！”
“政府无能，连声讨都无法解决，凭什么要让州长先生出面道歉？想转移矛盾？”
“滚出旧金山，滚出加州，这里不欢迎你们这群该死的联邦政客！”
斯文抬抬手，声音浪涌般的停下来，他无奈道“显然，他们不愿意让我出面道歉。”
“呵呵”西沃德干笑，看来国会安排的任务完不成了，而且敲打加州是一步臭棋，莫名其妙的，为什么旧金山会如此繁华，还这么多人？
至于临来时范德比尔特希望帮他从斯文手中拿回尼加拉瓜的国境线，这更不可能，让范德比尔特去死吧！
“那我没什么问题了！其实我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送他们六个人回来，顺便带来总统以及各位国会议员的祝福，至于黑人问题，白宫肯定会想办法为加州解决的。”西沃德笑着道。
“多谢，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
“跟我回去喝两杯吗？我那里有热咖啡，哥斯达黎加新摘的可可豆。”斯文热情邀请。
“不必了，能为我安排休息的地方吗？或许我明天就会走。”西沃德询问。他不清楚自己找地方休息，会不会被旧金山人骚扰。
“当然可以，落日区有专门为政客准备的休息位置。”斯文笑着对里安道“伙计，你帮西沃德先生安排。”
他再次跟西沃德握手“没必要走那么快，我保证在这里你不会受到任何的冷眼和攻击，多在这里逛一逛吧，费用我来买单。
而且你很幸运，我们前几天发现了金银矿，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矿区，你可以去看看！”
斯文笑着点头，里安盛情道“先生，请随我来，我带你去地方休息。”
“我的人被裹挟在了人群里，请不要伤害他们！”
里安点头“当然，我会让他们安然无恙的见到你！”
很快，两人走后，斯文看着众人“那支六人冒险小队的事情不要再追究了，谁打得他们，明天带着礼物登门道歉，我们都是自己人，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赢家，就有报仇的机会。
按你们说的，要拔枪对射，就算死也不能被抓这种言论不可取。死了就没机会报仇了，这的确很孤勇，但活着，就是一切的希望。
听明白了？”
“明白了！”既然斯文都这样说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斯文笑着鼓鼓掌，道“伙计们，今天干得不错，这个北方佬被你们吓坏了，不然他不会这么和气的跟我讲话，谢谢你们！”
欢呼声骤然响起，众人发出各种而各样的怪叫、哨声，他们有节奏的拍响手掌，齐声喊道“海因里希，海因里希。”
斯文笑着，坦然接受着盛赞。
他后悔来加州，这是因为险些被菲利普斯害死！
但又不后悔来加州，这是因为他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比堪萨斯冲突更严重的事情，在美国西部边境，这里的确有些不受掌控。
等来到休息地点，里安跟这里的管理人员交代了一下，便告辞离去。
夜幕下的旧金山依旧热闹繁华，即便下着雨，也能看见情侣、夫妻出门散步。这跟他所了解的加州不同，他了解的加州没有多少人，落后，贫穷，绝对不应该是现如今的模样。
于是，之后的几天，他游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翻看报纸，询问市民。
当他将全部消息了解清楚，回到居所，提笔写下总结。
解决原本淘金者的婚姻问题，吸引英国女性前来旧金山定居。如愿意耕种，政府免费发放土地，免费提供耕牛使用。
孩童实行义务教育，免除学杂费，提供早中晚三餐。
工人提供夜校，严格要求工人掌握听写能力，持有学习合格毕业证，工作薪酬会更高。”
盯着记录的文字，他无奈苦笑“这也难怪加州人拥护斯文·海因里希，如果我是他们的一员，享受着州府提供的待遇，斯文一声令下，我肯定愿意为他拿枪卖命的！
麻烦了，加利福尼亚现在的确站在联邦这边，可未来呢？”
良久，他轻声叹息“得将这个消息汇报出去，得找机会挟制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