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民众脸上的希冀难以掩盖,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份新的生计,以满足家庭开支,得以在旧金山苟活。
严格意义上来说,爱尔兰民众来到美国不应该称之为移民,用逃难这两个字更贴切。
他们遭受英国殖民,遭遇马铃薯大饥荒,于是,他们逃离家乡,前往新的土地,以寻求心中想象出的那片净土。但是在这里,他们没能找到美国人传颂的自由,反而被苦难找上。
来美国之前,他们得吃苦,来美国之后,他们还得吃苦,那他们不特么白来了吗?
可如果让现如今生存在旧金山的大部分爱尔兰人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们一定会表示还真不白来,因为,他们现在想吃苦都没地方吃了!
他们存在银行中的钱被匪帮抢走,银行宣布破产跑路;他们能做的铁路工作因信任危机停摆,失去收入来源。
现在,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德国青年身上。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闭紧嘴巴,眼睛紧紧盯着斯文·海因里希,期望对方看自己一眼。
斯文指着一个面熟的男人,对方好像是买过他推销的牛仔裤“伙计,你来说!”
对方激动的险些跳起来,连忙道“先生,我想找一份工作。我失去了铁路上的工作,存在银行的积蓄也被匪帮洗劫。我已经没有任何生活来源,手中的美金只能维持三天的生活!”他的语气带着哀求和期望,希望得到垂青。
“好!”斯文示意他安静,然后指着人群中抱着孩子的那位妇女道“女士,你也是来找工作的?”
“是的先生!”这名爱尔兰妇女很紧张,说话磕磕绊绊,但她声音很大,解释自己当前面临的处境,她抓着一旁的男人,道“这是我的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半年前我因为怀孕失去了在西边农场做女佣的工作,全靠丈夫供养。
现在他也失业了,我们同样失去了经济来源。可我还有孩子要养,他才四个月。”说到这里她开始掉眼泪,带着些哭腔,道“如果可以,请给我的丈夫一份工作,他很能干。”
斯文看向她拽着的那个男人,男人很是憨厚,不懂得用言语安慰妻子,只是小心的拥着妻子的腰,看向斯文时眼中带的祈求,他想说一些可怜的话,但想到斯文不允许说话,所以只能闭着嘴。
“你们的目的都是这样吗?来我这里找一份工作?”斯文看向所有人,紧接着道“是的话,将手举给我看!”
话音落下,所有人齐齐举手。
“好,我这里有工作给你们!”斯文声音和煦,笑着向所有人说出他们梦寐以求的这句话!
人群顿时有些激动,他们想说一些感谢的话,但斯文压着手,他们不敢胡乱开口。
“但我是有要求的,并不是什么人我都会要的!”斯文这句话立刻让刚要激动起来的众人变得紧张,他们下意识的伸了伸脖子,脸上带着茫然,想弄清楚要什么人,不要什么人。
斯文并未开口,反而看着他们,看看有谁是刺头,敢跳出来质问。但最终的结果令他满意,这些爱尔兰人很紧张,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不妥的模样。
于是,斯文举起左手道“拥有家庭的请站到我左手边的位置,不要拥挤,注意哪些抱着孩子的女人们。”
当大部分人都站左边后,还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一些20多岁的青年和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他们看起来有些紧张,直至斯文发出询问“你们孤身一人在旧金山生活?”
一个少年人举起手道“先生,我还有个弟弟,他在餐厅打工!”
斯文冲他笑笑,道“那就去左边,你和弟弟两人同样代表着一个家庭。”
听到解释,少年人联同几个人离开原地,站到了左边位置,原地就只剩下了不到二十名左右的青年,清一色的男人。
“那么,你们没有家人生活在旧金山了吗?”斯文友善询问。
“是的先生,请求您给我们一份工作!”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爱尔兰青年乞求道。
斯文扭头看向左边的人群,这些人有家庭,便是斯文愿意接纳的。说好听些,拥有家庭的人对待生活要更加积极向上,毕竟他们心中有着牵挂,这样一来,他们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
说难听些,这些人拥有软肋,是丈夫、妻子,也是儿女、父母,他们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在铤而走险的时候就会有顾虑,方便斯文掌控。
而这些单身汉意味着麻烦,他们没有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斯文无法拿捏他们。给他们找一个妻子,生个孩子,就能将他们迅速安稳下来。
“你们当中有人认识他们吗?如果你们有谁愿意为他们其中的某位棒小伙担保,我愿意为他提供一份工作!在此之前,我要将话说的更直白一些,他们无亲无故,没有顾虑,你们有自己的家庭,到处都是责任!
我不了解他们,所以我怀着恶意揣测每一个人,如果你们愿意为他们担保,那么我便信任你们,给他们提供工作。
可如果他犯了错误,偷盗、抢劫,然后逃离旧金山,这些罪责,我会怪罪到你们身上!”因里希平静的注视着左边的人群,静静的等待他们的取舍。
刚才还想举手担保的人迟疑着放下手,很是犹豫,他们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犯错误。
站在原地的这些年轻人则是将希冀投向了左边,希望有人拉他们一把,获得一份不错的工作。
里安和佩尔站在木箱不远处,他们与德国同乡站在一起,静静的看着斯文的作为。群中传来一声带着骄傲的德语“斯文·海因里希带着领袖气派,如果他刚出跟我们一起参加巴伐利亚革命,我们绝不会输!”
“boss那时候太小了,他才十三岁,如果他站在你面前想你下达命令,你会听从吗?”有人回应,然后道“但现在也不错,我讨厌欧洲的固化!”
“我们真的要接纳爱尔兰人?我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我们一样能够干好这些工作!”有人发出不解的疑问。
“那么,你是在质疑boss的决定?”
那人立刻闭嘴,老老实实的缩到了一边。他只是不想接纳外族人,但不以为他敢反驳斯文的决定。
关于这一点,跟他们的宗教信仰以及国家教育有关。
在15世纪,罗马教会势力极为庞大,德意志三分之一的土地被其统治。他们认为每一个人都有罪,如果想要清洗掉身上的罪孽,必须向他们购买赎罪卷。
这种行为令德意志人民不满,教廷与德国民众之间的关系日益交恶。
等到了16世纪,基督教新教的创立者马丁·路德认为平民与上帝之间不需要教皇这个第三者插足,赎罪券根本就是狗屁,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宗教改革开始。
因为基督教教宗认为人有原罪,工作就是为了赎罪,所以马丁·路德强调信徒应该履行自己与上帝的契约,直接促进了德国人的工作热情。
为了教会的正常运转和自我救赎,每个教徒都要依靠工作来维持自身身体的健康,并自愿服从教宗和世俗统治者的命令。
这跟儒家治国那套天地君亲师区别不大,都是为统治者服务。
所以,在德国,没有个人,只有民族、社会组织和强有力的国家机器。他们愿意寻找领袖,并愿意服从领袖。
时间缓缓流逝,虽说只过了几分钟,但等待‘挑选’的年轻人只感觉度日如年。他们眼中的希冀逐渐散去,失落逐渐充盈。
斯文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终于,他露出笑意,这些人也有软肋了。
只见左边的人群中,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举手,指着对面的一个年轻人道“先生,我愿意给他担保,他是个很好的年轻人,是个具备善心的腼腆小子。”
斯文笑着挥挥手,示意对方去左边。这个年轻人严重的失落瞬间消失,兴奋的冲向左边,感激的与那个男人享用。
有人开头,就有人跟,右边陆陆续续的又被叫走了十几人,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两人。
“还有人愿意帮助最后的两位吗?”斯文朝人群中喊。
但无人表示,只是传来窃窃私语。
斯文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些孤身一人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坏家伙,他们既然愿意出来找工作,求他施舍一份糊口工作,愿意听从指令,就是一个合格的选择。
既然左边没人要了,斯文便笑着轻轻拍了拍挡在自己身前的大卫·钱伯斯。
对方察觉到斯文的指令,心有灵犀,笑道“boss,我来给他们担保吧!”
斯文问道“你能担负起他们或许会做错事的责任吗?”
“他们跟当初的我很像,如果没人帮,犯罪就是唯一选择!”伯斯回应。
“那就交给你!”斯文笑着点头,冲被惊喜砸中的两人道“你们被录用了!”
“谢谢先生!”两人连连感谢,激动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斯文拍拍手,道“我来给你们说一说你们得到的工作。”他看向所有人,语气变得平常“我能为你们提供的工作只有建筑。你们跟我的同乡一起,在地基上建立厂房,烧制砖窑,运送土木!
你们拿到的日薪会比我的同乡低,但应当会与你们在铁路上拿到的日薪等同。”
众人连连点头,他们不奢望太多,铁路上的日薪就可以了,而且他们已经习惯了‘低人一等’,他们本来就没有德国人在美国的地位高。
“我希望看到你们的付出,这是获取我更多信任的凭证!”因里希露出笑容,继续道“明天开工,在这里集合,会有人为你们安排岗位。
算是我对爱尔兰人的信任,当然,这份信任来自我的兄弟大卫·钱伯斯,他是一个很可靠的伙伴,所以,我认为你们值得被信任。
那么,我愿意提前支付你们明天的日薪,希望可以解决你们当前面临的困境,比如挨饿!”
说完,他看向里安,道“伙计,发钱,每人35美分!”
里安从夹克的内袋中掏出几张纸币,快步走过去“boss,我身上没有硬币,只带了纸币!”
“那就发纸币,以家庭为单位给,让他们自己去分。”斯文开口,指了指大卫道“让大卫去做这件事。”
大卫点头,从里安手中将钱接过,走向爱尔兰人群。
斯文跳下木箱,走向护在他身后的德国群体,他笑着挤进人群,掏出香烟,捡出一支,然后将烟盒丢给众人。
“要问些什么吗?比如为什么要接纳这群爱尔兰人?”斯文点燃香烟,笑吟吟地开口询问。
众人笑着摇头,点着烟吞云吐雾。
斯文笑笑,他知道一定有人有意见,也有人没有意见,但他必须给出合适理由。
斯文刚组织好的措辞被打断,无奈回头,道“说事!”
“他们不能消费纸币,更不能去银行兑换,这会被认定为盗窃得来的财务。”伯斯飞快跑来。
“为什么?”
“种族问题!”
斯文长长叹息,美国的纸币要等到南北战争时期才会出现,现阶段加州用的纸币多为大型银行开发的信用凭证。
拿融金银行举例,对方背后是英格兰银行,来加州的目的是收购黄金以及大宗商品交易。所以,由罗斯柴尔德家族背书,融金银行发布信用凭证,可以更便捷的促进交易。
当初融金银行总裁和李维带来的22万美金就是融金银行的信用凭证纸币,毕竟,如果要用金银铜币结算,太占用空间了。
但是,爱尔兰人群无法使用这种信用凭证,他们还不够格。
“稍等,我跟伙计们说完,然后咱们一起回去,帐房的抽屉里有够用的硬币!”斯文抬抬手,看向德国人,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伙计们,我们必须接纳这些爱尔兰人!”
德国男人们安静的听着,等待斯文的演讲。
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找我们寻求工作!
我当然可以选择拒绝,但是,拒绝的代价是什么?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潜藏的危险分子。”
他耸耸肩,德语的尾音咬的很重“你们或许有人不在乎,看不起他们,但我们的家人一定在乎!那么,提前消灭安全隐患是最有必要的!”
“明白吗?”斯文认真开口
“明白!”男人们齐声给予回应。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那群站在原地等待的爱尔兰人的关注,他们稀奇的看着,但是他们听不懂德语。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因里希摇头,迎着众人不解地目光,平静道“我要你们记住,我们已经不是德国人了!”
众人微怔。
“我们现在是美国人!这里不是德国,我们不是主体民族!”斯文强调道“吃独食,是大忌,分润蛋糕,才是最有利的选项!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在1848年的欧洲革命中失败吗?”
看着众人眼中的疑惑,斯文道“那是因为你们没搞清楚谁是你们的朋友!团结中产阶级有什么用?那些农民才是你们应该团结的主要群体!”
他指着不远处的爱尔兰人,语气认真,道“伙计们,如果想要成功,就应该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样你就成功了!
有人需要他们吗?这群逃难的爱尔兰人?没有!那我们与他们交朋友,他们不就是自己人了吗?”
现在欢迎一下他们,表达一下我们的善意。”
说完,斯文率先鼓掌,簇拥着他的男人们露出笑容,跟着斯文鼓起掌。
爱尔兰人群愣了愣,看着微笑着看像他们的德国人,脸上露出笑容。
他们不知道德国人说了什么,但是看着他们为他们鼓掌表达善意,他们便知道,他们被接纳了。
但他更清楚,或许,下一次接纳另一个群体要比这次更麻烦,因为,他得做两个种族的思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