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
老铲眼睛一瞪,“他咋还能死呢?”
李镇顿了顿,“当初在郡城里的时候,高才升要北上参军,去打北蛮。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他的半点消息,所以我才这么问。”
“我晓得那小子是骗我的,还跟我说了他做了什么漠北大奖金,这回了寨子,什么都没给我带就不说了,穿得比郡城里那些混帮子的伙计还寒酸……
这么多年,高才升这小子应该也吃了不少的苦头,虽然没能衣锦还乡,但总归是活着回来了。”
“戍北大元帅?”
李镇嘴角一抽。
不会这么巧吧?
记得当初在寨子里的时候,仇严便跟自己讲过,说这高才升是微弱的将军命。
如今距离当初分别,也快有十年的时间,十年,能够让一个小卒当上戍北大元帅?
如果高才升真的是那戍北大元帅了,这北上,拿下盘、参两州,岂不是板上钉钉之事。
老铲“嘿嘿”
“你也不信吧?我就说你们兄弟俩一个能比一个吹牛。
其实在铲爷这啊,不管你们是骡子是马,还是什么大元帅草头王,那都是我老铲的徒弟!”
“铲爷,出门在外我都是报你名号的,结了不少仇人,希望铲爷能给我兜底。”
“……”
“诶,镇娃子,这倒是不必了吧?”
老铲神情悻悻,“我这灶儿许久也没开过了……镇娃子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不吃了,铲爷,我还没去见我爷爷呢。”
“你爷爷……”
老铲一顿,语气有些为难,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没关系的,铲爷,我都知道。
这么多年没回来,没给我爷爷扫过一次墓。
是我不孝顺。”
老铲叹了口气,“当初那赊刀人欲对寨子不利,多亏了长福老哥出手……
那赊刀人本事不低,我师父狗剩也说了,便是他这定府也奈何不了。
你爷爷把那赊刀的脑袋挂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上,也算是震得方圆数十里不敢有邪祟来犯。
只是可怜了李老哥,竟这般走了……”
李镇对于爷爷的死存在不少疑点,这次回来,也顺道调查个清楚。
晌午时分,李镇回了庄子,那坐落在寨子的小道与哀牢山之间的孤坟似的庄子,如今也一片衰败。
但似乎有人常打扫这里,倒没见多少杂草。
门前两棵老杏树已然耸立,只是没了多少叶子,光秃秃一片。
李镇进了庄子里,其中陈设还是当年走的时候那样。
门洞下的小马扎还静静地摆着,似乎还能看见爷爷坐在上面,那张有些阴沉的眼睛望着哀牢山的方向。
李镇恍然片刻,才察觉到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进了屋子,那张四四方方的供桌上,依旧摆着那有些扭曲的雕像。
李镇驻足看了良久。
当初转生至这里时候,第一眼便见到的是这雕像。
那时候怎么看都看不真切,就像是这个地方打了一层厚厚的码。
如今稍能看得清晰了。
半人高,像小蛇,又生着爪子,长着血肉,有着一张人脸。
那雕像似乎感受到了李镇的目光,在李镇看向别处时候,缓缓转到了李镇所在的方向。
李镇猛然转身,看向雕像。
“好啊,果然是个活物。”
李镇叹了一句,又上手摸了摸那玩意,
“这次我只是回来看看爷爷,没别的想法,你若是个什么有灵智的玩意,最好别招惹我。”
那雕像的脸上,两只窟窿眼里,渐渐淌出一点血水。
李镇有些看不明白,便打算去找爷爷问个清楚。
爷爷的坟就在庄子不远处,走两步就到了。
大大的土包,在这个年代里代表着威望。
爷爷的坟包是乡亲们盖的,自然盖得极大。
李镇走进那坟茔子跟前,神情有些恍惚。
随后一拈,便拈来一根香柱,立在坟头。
李镇深深一拜。
“爷爷,我来这世道举目无亲,若不是你,只怕我如今已是诡祟嘴里的一块肉。
你教我拜师,为我铺路,您是我这辈子最不能忘的人之一。
其实我对李家世子这个身份没有多少执念。
只是因为碰巧,一切便都压在了身上。”
李镇取出些在盘州城里买的纸钱,放在那香柱之上点燃。
又落雪了。
李镇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轻轻用袖子擦去。
“爷爷,我做了镇仙王,又有了可以媲美食祟道行的本领,还召出了不少厉害的仙家,学了很多的法。
纵观天下,能败我者少矣,可如今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一路走来,我还是孤家寡人。
爷爷,我是不是真的天煞孤星?”
李镇跪在坟前,手里的纸钱一把一把的点。
摇曳的火光,是那张俊朗又充满风霜的脸。
“自始至终,我都不信命。”
“可李家的神算子算得没有错,我真的是天煞孤星……”
“爷爷,我身边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吴家那小丫头你还记得不?她是天生灵种,却一朝化茧,如今生死未卜。
我妻张玉凤。
镇仙军上上下下数万雄兵,数十将领……
还有您。”
李镇如鲠在喉。
坚强了这么多年,似乎只有在爷爷这里,才能卸下最后的防备和伪装。
李镇嚎啕大哭。
“我明明已那般努力……可张家一道劫,一个咒,便毁了我之心血!害死我的妻子!
爷爷,这条路我还能走下去吗?
我怕真能让李家现世的那天,我身边人已经死了一个又一个。
李家的神算子算得好啊!说我是天煞孤星,一点没错!”
李镇跪在墓地前,双手撑着地面。
忽地,一道阴风吹来,却一点也不冰寒。
那阴风里似乎带着些温度,轻轻在李镇头上擦过。
像是有一个粗糙温暖的大手抚摸了李镇的脑袋。
“爷爷……是你吗?”
李镇忽地抬头,问道。
眼前的香柱忽明忽灭。
那阴风已然消止。
李镇心里好受了不少,他知道爷爷想跟自己说说话了。
可自己不懂得问米,不晓得如何召来亡魂。
过马寨子里似乎有一个!
李镇回想起那位何仙姑,长得像玩偶姐姐的那位……
匆匆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李镇很快消失在了庄子。
便循着记忆,来到了张仙姑住处。
张仙姑家的院子口种了些冬花儿,哪怕大雪浇头,也开得正艳。
李镇上了前去,叩响了张仙姑家的大门。
张仙姑本名张灵芝,最早在寨子里时候和李镇有过交情,但交情不多。
门“嘎吱”一声开了。
纵使是雪天,她也穿得单薄,身上是有些微透的薄纱,有心去看,也什么都看不见,反倒叫人心里痒痒。
不过李镇如今可没心思欣赏,只是开门见山道:
“张仙姑,我需要借你问米之术一用。”
张仙姑脸色不太自然,甚至连眉头都是拧在一起的。
“宵小之辈,你算哪根葱,竟敢命令本座。”
李镇打眼一看,看着张仙姑森冷的面孔,便知道眼前这位不是本尊了。
大概率是被什么东西给夺舍了。
李镇想起当初高才升将他妹子高小良寄养在张仙姑家,便又问:
“张仙姑,小良去了何处?”
“你认识小良?”
“当然,那是我兄弟的妹子,也便是我的妹子。”
“如今高小良是我之亲传,本座的徒弟,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哪来的回哪去吧!”
张灵芝刚说罢,身子却忽然一个踉跄,一下子跳进李镇怀里。
李镇一个侧身,张灵芝便摔倒在地,面上那张轻纱也掉了。
“哎呀,李小哥,你咋都不扶我一下!”
李镇看着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张灵芝,眼神微凝,
“你到底是谁?”
张灵芝爬起,把那张轻纱遮在脸上,悠悠叹道:
“说起来,都是我滥用本事导致的……方才附着在我身上的,便是我那师祖。
问米问多了,借师祖的法用了太多次……
这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师祖赖上我了。”
送神难么?
李镇想到自己寿香一掐,那些请来的仙家便会缩回镇仙碑内,到底还是镇仙门道的法高级一些。
“诶,李小哥,我倒有个问题,都说你死在郡城里了,看来你也有不少秘密嘛!”
张灵芝风情万种地看了李镇一眼。
“张仙姑,这些先不谈,我需要你帮我做场问米法事。
我爷爷跟我有话说,他没有化作诡物,应当还是亡魂之态,请张仙姑给我爷爷请来……”
“李小哥,不是我不想帮你。
实在是我没了招!
再做场法事,只怕师祖会彻底占了我的身子,到时候世上再没有张仙姑了!”
“好,那就让你师祖来帮我问,你先赴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