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哈完热气,指节还抵在唇边没放下,就闻见一股子香。
那香不是烧柴的烟火气,也不是熬糠饼子的苦焦味,是带着点甜丝丝的米香,像有人拿根羽毛在他鼻腔里扫。
他抽着鼻子往村东头望——小石头娘家的烟囱正冒白汽,蓝布门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灶台边摞着半盆白生生的米饭。
哎哟喂——隔壁王二婶端着咸菜缸从院门口过,脚步猛地顿住,脖子伸得跟鹅似的,小石头他娘,这是煮的啥?
正蹲在门槛边择菜的小石头娘直起腰,围裙上还沾着米粒:王婶子来瞅瞅?她转身盛了半碗米饭,走过来时米香更浓了,前儿工坊分红,我换了五斤大米。
王二婶的手指头刚碰到碗沿又缩回去,像被烫着似的:这得花不少工分吧?
没花工分,是分红。小石头娘把碗往她手里塞,咱工坊织的布供销社收得快,上个月每户分了三块五。
我没扯布,换了米——你尝尝,比苞米碴子软和。
王二婶咬了口饭,腮帮子鼓得像仓鼠,眼睛慢慢亮起来:啧,这米比队里过年分的还香。
那是!院门口突然传来张大山的大嗓门。
他刚下工,棉袄前襟沾着泥,手里还拎着半捆柴火,我家娃他娘昨儿也换了二斤米,说要留着给娃熬粥——杨靖那小子说的对,分红得花在刀刃上!
杨靖听着动静,脚底板像装了弹簧似的往小石头娘家挪。
刚到院门口就见刘会计蹲在墙根,手里捏着半块凉馍,鼻尖跟着米香直抽动。
见杨靖过来,他把馍往兜里一塞:小杨啊,这米香比我念十遍公约管用。
刘叔您这话在理。杨靖摸着下巴,系统面板在眼前忽闪忽闪——【家庭生活质量感知度】正蹭蹭往上涨,我正琢磨,要不把这米香当由头,搞个共富餐桌计划
咋个计划?小石头娘把空碗接过去,袖口扫过杨靖手背,难不成让咱们顿顿吃白米?
那倒不至于。杨靖掰着手指头数,每户用分红买一斤细粮,或者一斤带油星子的菜。
再让念慈带着姐妹们办共富饭局,七户人家轮流请客,每顿必须有白米或者炒肉——让没尝过的瞅瞅,让尝过的更得劲!
好主意!背后突然响起王念慈的声音。
她裹着件灰布棉袄,手里还攥着半本账本,我刚去工坊转了圈,姐妹们听说要办饭局,连纺车都摇得更快了。
杨靖扭头冲她笑:就知道你得支持——第一顿放张大山家咋样?
他昨儿还跟我念叨,说要露一手炒鸡蛋。
张大山正蹲在院门口扒拉柴火,听见这话脖子一梗:咋?
我炒的鸡蛋能香十里地!
第一顿饭局那天,张大山家的门槛差点被踩平。
他媳妇天没亮就起来擦桌子,把压箱底的蓝花碗全摆出来。
张大山在灶房里转得跟陀螺似的,油锅里的鸡蛋滋啦作响,他举着锅铲喊:娃他娘!
把那壶酒烫上——我昨儿去供销社,特意留的!
烫啥酒!张大山娘拄着拐棍进来,给娃留着拌饭!她颤巍巍指着八仙桌上的酒壶,我这把老骨头喝啥酒?
让大丫二蛋多吃两口鸡蛋才实在!
张大山愣了愣,突然咧嘴笑:娘说得对!他把热酒全倒进瓷碗,兑了点温水,鸡蛋泡在酒汤里,香得更透!
饭桌上坐了七户人家,女人们的蓝布衫挨在一起,像片会说话的靛青色波浪。
王念慈夹了筷子鸡蛋给最边上的赵婶子:婶子尝尝,这鸡蛋黄得跟金疙瘩似的。
金疙瘩?赵婶子咬了口,眼眶突然红了,我家那口子走得早,俩娃自打他爹没了,就没见过鸡蛋黄今儿这顿饭,比过年还体面。
满桌人都静了。
张大山媳妇悄悄抹了把眼角,把自己碗里的鸡蛋拨给赵婶子家小闺女:咱共富户就是要搭把手,往后常吃!
杨靖蹲在门槛边往屋里瞅,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共富认同度】突破60!
他正乐呵着,就见李寡妇抱着个红漆存钱罐挤过来。
她鬓角沾着线头,显然刚从工坊回来:杨靖,我织了三十条毛巾,能换点米不?
换不了。杨靖故意板着脸,工坊只分红,不单卖。
李寡妇的手攥得发白,存钱罐上的红漆都蹭到指节上:那我申请入伙成不?她突然提高嗓门,我会织布,能按时交活,也能签公约!
杨靖憋着笑:成啊。
刘会计那有本子,你现在去签,下季分红就能换米。
李寡妇转身就跑,存钱罐在怀里哐当响。
刘会计后来跟杨靖说,那晚他去李寡妇家查账,见她蹲在油灯下抄开支共议条款,铅笔尖都戳破了纸:跟抄家训似的,一笔一划的。
这事儿传到生产队会上,张大山拍着桌子提新建议:往后评五好家庭,得看饭桌改善率!
谁家一个月能吃三顿细粮,就算先进!
队长吧嗒着旱烟锅子:这标准实在?
实在!张大山脖子粗得像红肠,我家上回吃炒肉,娃他娘把油星子都泡饭吃了——这能不实在?
满屋子人哄笑。
杨靖没说话,悄悄在系统里兑了批共富米袋,米袋上印着勤劳持家,饭桌生香八个红字。
他把米袋塞给王念慈:趁黑发下去,别让人知道是我弄的。
月末总结那天,队部的大喇叭响得比往常都亮。
刘会计扶了扶眼镜,声音直打颤:全屯已有二十八户实现月食三顿细粮!
共富工坊三期扩股,报名的五十户!
杨靖盯着系统提示——【家庭生活质量提升】达成,新解锁的村级共富指数评估体系闪着金光。
他连夜印了共富家庭幸福卡,第一栏写着:本月饭桌改善:□ 白米 □ 炒肉 □ 新菜。
小石头娘填卡那晚,杨靖恰好从她家路过。
窗纸上映着她的影子,正握着铅笔在框里打勾。
她小儿子扒着桌沿,鼻尖沾着饭粒:娘,下回能吃肉不?
小石头娘摸摸他的头,娘织的布,够换一头猪。
雪化得差不多了,冻土泛着湿意。
杨靖踩着泥往家走,远远望见老周家的烟囱——往常这时候早该冒炊烟了,今儿却安安静静的。
他站在路口望了会儿,搓了搓手往家走。
春夜的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米香,可老周家的烟囱,还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