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屯子泛着冷白,杨靖蹲在院门口啃冻得硬邦邦的窝窝头时,远远就听见车轱辘碾过冰碴子的吱呀声。
头天来的是靠山屯,俩妇女裹着灰棉袍,自行车后架绑着个蓝布书包,见着他就直搓手:大兄弟,咱是来学认字记账的。第二天柳河屯的马车停在晒谷场,车斗里堆着半麻袋红高粱,说是交学费。
到了第三天,连最远的松山屯都派了人——三个妇女踩着棉胶鞋,裤脚沾着草屑,领头的大姐攥着个油布包,一见面就往小石头娘手里塞:妹子,咱带了自家腌的酸菜,给大伙儿尝尝。
小石头娘最近腰板直得跟新钉的房梁似的。
她系着蓝布围裙,兜里揣着新领的工作证,泡起茶来比张婶子过年待客还讲究——粗瓷碗里撒了把晒干的野菊花,茶叶是杨靖从系统换的,绿莹莹的在水里打旋儿。先看咱的裁剪间!她踮脚掀开布帘子,六台缝纫机排得齐整,这台是王姐的,那台是赵嫂子的,每台都记着使用天数,折旧钱按月扣
王念慈抱着账本站在门角,眼尾突然跳了跳。
她看见靠山屯的小媳妇假装看窗台上的芦花鸡,指尖却在兜里摸铅笔——那本子上压着的,分明是股东分红表的边角。
另一个柳河屯的妇女更绝,蹲在缝纫机旁装着捡线头,指甲盖偷偷刮底座的铁牌子。靖哥。她捏了捏杨靖的衣袖,声音轻得像棉絮,有人在偷师。
杨靖啃窝窝头的动作顿了顿。
他望着那几个装得自然的妇女,突然笑出了声——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上辈子送外卖时,同行偷他的最优路线图,现在不过换了个年代,换了批。
他把最后一口窝窝头塞进嘴里,拍了拍裤腿的雪渣子:走,带她们去讲习班。
队部的大炕上垫了新铺的稻草,刘会计搬来块黑板,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共富讲习班·第一讲。
杨靖脱了棉鞋盘腿坐上去,手里晃着本《家庭治理账》:咱这工坊能成,靠的是三不——不偷工、不抢活、不瞒账。他指了指小石头娘,王秀兰同志记的账,每笔支出都标着日期,连针脚歪了补两针的线钱都算进去。
那具体咋算成本?松山屯的大姐举了手,眼里闪着光。
杨靖指了指黑板旁边锁着的铁皮柜:内部资料·限本屯使用。红章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就跟你们屯的染布土方不外传似的,咱这核算表也得护着。底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他却不慌不忙掏出包水果糖——系统抽奖抽到的,想学细的?
得看诚意。
当晚油灯芯子噼啪响,王念慈把白天收的参观本子摊在炕上,封皮上全是歪歪扭扭的共富章程要是都学会了她捻着个描摹了一半的分红表,眉头皱成个小疙瘩。
杨靖往炉子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子地窜起来:念慈,你当咱的优势是几张纸?他指了指窗外的裁剪间,是小石头娘她们认的字,是刘会计摸熟的算盘,是张大山盯着的质量。他从怀里掏出系统新解锁的联营模板再说了,把她们教会了,才能一起挣钱。
王念慈没说话,指尖轻轻划过模板上的资源入股四个字。
转天晌午,小石头娘攥着块油乎乎的布冲进屋,鼻尖冻得通红:靖哥!
松山屯的大姐塞给我两斤豆油,说说让我透透底!她展开布包,豆油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我、我没敢收!
杨靖盯着那油笑出了声,转头对王念慈道:把仓库里的边角布料拿两卷。见小石头娘急得直摆手,他拍了拍她肩膀:咱不收礼,但得回礼。布卷递过去时,他指了指边角上的碎花:给孩子们做书包,就当学费。又压低声音,再跟她们提提,要是想用咱的牌子,得拿麻线入股——她们屯的麻线又韧又细,比供销社的强。
张大山蹲在门口听着,猛地把烟袋锅子往地上一磕:你这是要搞买卖?
叔,咱这是联营。杨靖拽着他去看账本,手指点着柳河屯的染布记录,她们用土靛染布,一尺省三分钱;松山屯编的草鞋,防滑又结实。
咱出技术、出牌子,她们出料、出力,做成三屯联名的东西他画了个圈,赚的钱一起分,不比各干各的强?
张大山盯着账本上的数字,摸了半天才摸出句:你小子,这哪是藏一手,是把尾巴变成长线了!
一周后的清晨,刘会计的算盘珠子响得比公鸡打鸣还欢。
他扒拉着账单,墨水溅在蓝布衫上都没察觉:柳河屯供布,咱加工,松山屯分销——这三屯联名儿童棉袄,每件多赚一毛五!他猛地站起来,差点掀翻了桌子,照这势头,明年能连十个屯!
杨靖看着系统提示的金光,【跨村经济网络】达成几个字晃得他眼晕。
窗外雪地里,一串新踩的脚印通向村外——是松山屯的妇女来送第二批麻线了。
他哈了口热气在玻璃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取经的来了,火种也该撒出去
靖哥。王念慈举着张画纸凑过来,油灯映得她眼睛发亮,我设计了新商标——三只手托着三颗星星,代表三个屯。
杨靖摸了摸她发梢的线头,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小石头娘的大嗓门:赵嫂子!
明儿上我家来啊,咱七户得合计合计
他望着暮色里渐次亮起的灯,心里有团火慢慢烧起来——等过些日子,这火怕是要烧得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