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内,天地失色。
举目望去,唯有铅灰的岩壁与弥漫的暗红煞气。
狂风如亘古不变的哀歌,在嶙峋怪石与深邃裂隙间穿梭呼啸,卷起阵阵沙尘,打在脸上生疼。
云天河、韩菱纱、慕容紫英三人收敛气息,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艰难前行。
脚下是松脆的风化石砾,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风声与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这里……感觉好难受。”
韩菱纱脸色有些发白,不自觉地靠近了云天河,“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慕容紫英神色凝重,目光如电扫视四周,低声道:“不周山乃天地支柱残骸,自成法则,隔绝阴阳。灵觉在此大受压制,务必小心。”
云天河虽也觉得压抑,但他心思单纯,反不如韩菱纱和慕容紫英感受强烈。
他握紧望舒剑,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柳梦璃留下的梦见樽玉佩,眼神坚定:“不管多难受,我们一定要找到去鬼界的路,把梦璃带回来!”
正行进间,慕容紫英忽然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投向侧前方一处坍塌了半边的古老石殿。
那石殿风格古朴,早已破败不堪,但殿内隐隐传来一股奇异的气息,是一种……悲伤与不甘交织的剑意。
“那边有异动。”
慕容紫英沉声道,当先向石殿走去。
三人踏入石殿,只见殿内残垣断壁,中央却插着一柄形制古朴、通体幽蓝的长剑。
剑身隐有暗光流动,一股强大的力量波动环绕其上,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剑旁蜷缩着一个身着广袖流仙裙、容颜清丽却面色苍白的蓝发少女。
她身影有些虚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正用一种混合着恐惧、依赖与无尽悲伤的眼神望着他们。
“你们……是谁?”
少女的声音怯生生的,如同受惊的小鹿。
韩菱纱心生怜悯,柔声道:“小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这柄剑……”
少女——龙葵,抱紧双臂,眼中泪光闪烁,低泣着讲述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她是千年前姜国的最后一位公主,国家覆灭之际,她为守护兄长龙阳未能铸成的魔剑,纵身跳入铸剑炉,以自身血肉与魂魄为引,终使魔剑天成。
然而国破家亡,她的魂魄也因此依附于魔剑之上,千年不散,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归来的王兄。
“王兄……他答应过会回来的……”龙葵泣不成声,虚幻的身影微微颤抖。
云天河听得眼圈发红,他虽然不太懂什么国家大事,但龙葵失去亲人、孤独等待千年的悲伤,他却能真切地感受到。
他笨拙地安慰道:“你、你别哭了……你哥哥他……他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
慕容紫英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魔剑之上。他能感受到剑中蕴含的庞大力量与龙葵深沉的执念。
此剑虽名“魔剑”,但其本源乃是龙葵的守护之念与国仇家恨所铸,并非邪物。
他叹了口气,对龙葵道:“龙葵姑娘,逝者已矣,执着千年,苦的终究是你自己。若你愿意,我可暂时保管此剑,带你离开这不毛之地,或许……能帮你寻得贵兄转世。”
龙葵抬起泪眼,看着慕容紫英清澈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为她难过的云天河和韩菱纱,千年孤寂的心仿佛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她轻轻点了点头,身影化作一道蓝光,融入魔剑之中。慕容紫英上前,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剑柄。
魔剑微微震颤,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随即安静下来,幽蓝光华内敛。
收了魔剑,知晓了龙葵与姜国的过往,三人心中更添一份沉重。
继续前行,山路越发险峻,煞气几乎凝成实质,耳边开始出现各种幻听与低语,试图扰乱心神。
慕容紫英紧守剑心,韩菱纱运转灵力抵抗,云天河则凭借赤子之心和浑厚的重阳神功内力,硬生生扛住了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攀至不周山接近顶峰的一处巨大平台。平台尽头,是一片深不见底、旋转着混沌雾气的虚空漩涡——那便是通往鬼界的入口!
然而,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如同整个天地倾覆般笼罩下来!
虚空漩涡之前,盘踞着一尊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庞然大物!
其形如龙,身躯庞大如山岳,覆盖着暗沉如铁的鳞片,每一片都仿佛蕴含着岁月的痕迹。
巨大的龙首低垂,两根龙角如同虬结的古木,直刺苍穹。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双如同熔岩湖泊般的巨眼,开阖之间,仿佛有日月星辰在其中生灭轮回!
正是镇守不周山,连通人鬼两界的上古神兽——衔烛之龙!
“凡人……止步。”
低沉、古老、仿佛自洪荒传来的声音直接在三人灵魂深处响起,震得他们气血翻腾,几乎站立不稳。
“尔等蝼蚁之身,擅闯不周禁地,欲往鬼界,所为何来?”
烛龙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三人,最终停留在手握魔剑的慕容紫英和气息纯粹的云天河身上。
慕容紫英强忍着灵魂层面的战栗,上前一步,执礼恭敬却不失气节:
“晚辈琼华派慕容紫英,携同伴云天河、韩菱纱,拜见神龙尊者。我等欲往鬼界,寻‘翳影枝’,乃为开启通往妖界之路,寻回一位至关重要的同伴。
她为免人妖两族再起干戈,孤身返界,我等不能弃之不顾。恳请尊者行个方便!”
“寻同伴?跨越两界?”
烛龙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低笑,龙须无风自动,“鬼界岂是生人可擅入之地?规矩,不可废。欲过此门,需经受吾之考验。”
它巨大的熔岩之眼锁定三人:“吾将投影一丝万年前的力量印记,与尔等一战。若能接下,便允尔等通行。若接不下……便魂飞魄散,化为这不周山的一部分吧!”
话音未落,烛龙张口吐出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暗红气息。
那气息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条体型稍小、但凶戾之气更盛、周身缠绕着洪荒煞气的烛龙幻影,咆哮着向三人扑来!
龙爪撕裂虚空,龙息焚尽万物,威势之强,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
“小心!”
慕容紫英大喝一声,魔剑出鞘,龙城剑法悍然发动,剑光如龙,带着凛然王道之气迎向龙爪!
韩菱纱身法如电,柳叶镖与家传绝学配合,专攻幻影关节薄弱之处。
云天河则将重阳神功催谷到极致,望舒剑带着炽热纯阳的剑罡,毫无花巧地劈向龙首!
“轰!轰!轰!”
激烈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烛龙幻影力量磅礴,每一击都蕴含着撕裂山岳的伟力,更兼煞气侵蚀,直攻神魂。
慕容紫英剑法精妙,堪堪抵挡,虎口已被震裂;韩菱纱凭借灵巧周旋,却也被龙尾扫过的劲风刮得气血翻腾;云天河力量最强,与幻影硬碰硬数次,虽被震得连连后退,口中溢血,却兀自咬牙坚持,眼中没有丝毫退缩!
“为了梦璃!我绝不会倒在这里!”
云天河嘶吼着,体内那股得自逍遥子点拨的纯阳真气仿佛被激发,与重阳神功水乳交融,爆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一剑斩在幻影龙躯之上,竟崩裂了几片鳞甲!
战斗惨烈至极,三人皆是伤痕累累,凭借坚定的意志与彼此配合,才勉强支撑。最终,在慕容紫英一式精妙绝伦的“剑擎苍龙”牵制,韩菱纱以暗器击其旧创,云天河凝聚全身功力,爆发出至纯至阳的惊天一剑下,终于将那烛龙幻影彻底击溃!
幻影消散,化作点点红光回归本体。
三人力竭,几乎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相视一眼,皆有劫后余生之感。
衔烛之龙那亘古不变的熔岩龙目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波动,它凝视着虽然狼狈却眼神依旧清澈坚定的云天河,缓缓开口:
“赤子之心,情义为盾,勇毅为剑……凡人,你,很不错。”
它对着云天河,轻轻吐出一口蕴含着精纯生机与古老龙族本源的气息。
那气息如同暖流,瞬间没入云天河体内,迅速修复着他的伤势,滋养着他的经脉,甚至隐隐与他体内的纯阳真气结合,使其根基更加雄厚,多了一丝万劫不磨的韵味。
“此道龙息,予你护身。我倒想看看,你这赤子之心能否应对人间变幻。”
烛龙说完,巨大的龙首转向那混沌漩涡,龙吟一声,漩涡骤然稳定,显出一条幽深诡异的通道。
“通道已开,尔等……去吧。”
云天河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对着衔烛之龙郑重一礼:“多谢神龙尊者!”
当他们踏入鬼界通道之后,衔烛之龙却忽然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与探究,响彻整个平台:
“阁下观察了这么久,看够了吗?何不……现身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