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地间如气体流动的无尽雨水似乎黯淡下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世界的迅速阴沉。越过几乎如城墙般层层包围一切的雨幕,能看到上方笼罩天球的广阔云层正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增殖,不断翻涌的底面正不断缓缓下沉,仿佛监狱的漆黑刑具在向下跌落,轰击一切云雾之下的事物。而在愈发冰冷刺骨的暴雨中,无数水雾正在凝结成各式各样的虚幻锐器,在流动水中保持着相对静止,以奇怪的流水线生产感开始了冰冷的大规模块装——空间中每隔二十几厘米,就有一簇奇怪的水雾违反重力聚集起来,并开始迅速聚化锐化,变作射向代行者哨站与节点的利剑,但又在一阵震颤后突兀地解体。
但与此同时,又有若隐若现的奇异光芒闪动在漫山遍野,包罗天地的水幕中。它的出现毫无规律,仿佛是四维空间的画师提着画笔在三维世界中游走,随机乍现在任何一处能够观察和无法观察的局域,似乎正是阻碍雨幕造成进一步影响的主要原因。
警员乙和所有摄象头与侦测器一样,都在仔细观察暴雨中闪动的光影:那光辉看不出颜色,只有尾部能勉强感受到一丝若隐若现的水蓝。几乎所有摄象头都跟不上它的动作,只能勉强判断在它浮现的几个方位处,其周遭凝结的攻击物都会尽数崩裂。
显而易见,雨幕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帮助自己人,它在不断阻挠仓库空间中的怪物影响警员们驻守的空间,消除无数本该杀向众人的威胁。
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种自然现象,一只超级生物,还是一台强大的机械?
无论如何,它肯定不是帝国派来的援兵——否则审查官月牙肯定早已通知了警局。
“……几种雷达都没有反应,”警员丙把杂志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们能通过摄象头看到那个东西在移动,但任何雷达的扫描结果都是那儿不存在任何雨幕意外的玩意儿。”
“确实邪乎,”警员乙沉下头颅,眼含昏光地说道,“凡是有意识的东西,都能正常瞧见它,但高精尖的设备却不行。”
“估摸着这个时候乔恩警官应该来命令了,”警员丙突然从随身空间中拿出自己的战斗躯体,看向自己的老同事,“准备好战斗吧老家伙,大概率老大等会就得喊我们上。”
“滴,滴,滴……”
果不其然,警员丙话刚落音,一阵尖锐的鸣笛声便在心灵网络中瞬间炸响——乔恩的声音很快在群体广播中响起:
“审查官下达命令,所有人进入战甲模式,装配对抗空间和心灵力量的武器!
“月牙阁下会亲自参与这场看管,平息目前的一切混乱!
“此外,警官凯蕾娜的灵能特战小组也会协助我们对抗空间里的怪物,目前所有成员已经到位!
“同志们,等待时机,接着随我们一同冲锋!”
带有亢奋功能的魔力顺着网络扩散,在能力与精神的双重鼓舞下,代行者的警员们瞬间装配好自身的特殊战甲,化作无数圆球状的触腕机械,迅速下沉到地板上开始待命。
他们蛰伏在平静而舒适的哨站内,如敏锐的猎人般死死留意着了窗外的雨幕与网络中的命令,等待着杀出领地,与那空间中的天地一决高下的时机。
“老家伙,你怕外边的鬼东西吗?”警员乙挺拔的人类身躯如泥浆般瘫痪,滚落到地面,随后与随身空间中取出的战甲迅速融合,化作一只生长着机械触腕的金属圆球,轻轻抽动着身前的两根发射口,“咱们有多久没遇上这样象样的暴徒了?”
“不及蜂群战争的万分之一,”警员丙毫不含糊地答道,“当时看个剧都能从屏幕上蹦出俩雄蜂来,至少这玩意儿没法隔着屏幕冲进来咬死咱们。”
“……有脾气嘛,”警员乙咧嘴机械地笑了起来,“对面是没有形态的,待会咱俩怎么比杀敌?”
“呵,就用坚持的时间比,谁先撑不住触发紧急召回,谁就算输完了。”警员丙的语气毫不含糊。
“行,那老子就勉为其难地听取你的建议吧——虽然这本来就和我想法一样。”
……
刺骨,冰冷,疯狂,狂暴而铺天盖地的雨幕最是令人胆战心惊,仿佛是流动的海洋重压在世间的一切事物上。徜若它的力道能缩小千倍,人们还能在恬静与安稳中聆听自然的生命之力,赞叹大雨代表的无穷力量,徜若再小上十倍,则是细雨绵绵,寄托情愫的最好媒介。
但此刻,它却以最为狂暴躁动的形式表达着一个未知存在无比狂热的情绪。滔天的水幕在咖啡空间的翠木与群山间如巨人粗壮的大腿般扫过密密麻麻的万物,令巨树连根拔起,山脉土石崩裂,无数崩坏的结构仿佛泄洪般炸裂开来,在天上肆意飞旋,最终尽数散落到山峦的脚跟旁。
在这个只有地表文明大型城市大小的拓展空间中,山崩地裂的景象已然足够震撼。但这却只是那个冰冷仓库中“潜藏”者力量的冰山一角。
在群山的顶峰之间,无数水蓝色的流光正穿梭在黑压压的巨型云层之下,在雨幕中试探着对手的深浅。漫天雨幕拉长的水线穿透了无形无质的流光,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而流光主人分出的力量却能切实地打碎仓库空间谋划的每一次特殊进攻。
栋洁的身躯化作更为本质的生命状态,无形地飘荡在丝丝缕缕的无尽雨幕中,观察着如人工地壳般厚实的巨型云层,以及立方体般无穷无尽的暴雨。在此刻漆黑阴沉的世界中,自己身躯上散发的那点微弱水蓝早已成了哨站与节点之外这个世界最明亮的存在。
很显然,现在仓库中的存在已经开始进入下个狂躁期——不管它有什么情绪要宣泄,对这片空间造成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栋洁本是受于雷的命令来监控这片局域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情况已经恶化,现在必须由她出手稳定局势。
但她却不能与代行者警方贸然接触——徜若真的和疑似与审查官合作的他们见面,无法摸清的因果机制依旧容易突然生效,造成极为惨烈的规则湮灭。
“不好办呐……”栋洁用感知场细细扫描着咖啡空间中的一切存在,确认那仓库怪物并不存在所谓的本体,“到底该怎么结束这场混乱?”
迷朦的世界中尽是纯粹的自然环境,栋洁本以为这个奇怪的空间能够维持如此大范围的外部风暴,总该有个处于咖啡空间中的临时内核——但事实却是它竟能真的身居老巢远程控制这浩大的自然灾害,并能持续施加着更强力的干涉。
即使是对能力见多识广的栋洁,也不由得对这奇怪的存在感到惊叹——这更有可能是某个古代文明的遗迹,而不象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个体。
栋洁的感知场逐渐扩散,向着不远处代行者基地空间门的位置延伸而去,越过暴力的雨幕与代行者的监控系统,进入那片神秘的仓库空间之内:她现在能隐约觉察到其中的部分情况,包括廊道间呆板却莫名躁动亢奋的机械傀儡,墙角诡异成环的血迹,还有少量被吸纳进空间中的无灵机械——但依旧探查不到那片空间中有任何所谓的内核,即便视野以光速向前铺开,想找到击败对方的捷径似乎依旧是不可能的。
很快,栋洁收回了思绪,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片空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控制内核——它本身就是怪物身躯与意识的主体。
一瞬间,栋洁对空间的威胁评价陡升: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性质屏蔽了她对空间内部的感知,那么要想彻底击败这个怪物,就只能将整片空间全部消灭,或者至少通过特殊方法将其解体!
与它战斗,就要与整片空间中的一切存在不死不休,直到将它们尽数摧毁,甚至彻底湮灭,才有彻底杀死对方的可能。
想明白这点后,栋洁看向周遭无数恶劣环境的眼神也变了,不再是对待自然景观时的淡然,而是身处敌军包围的戒备:似乎满天雨幕中的每一滴水都睁开了贪婪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意图将她彻底吞噬在这片空间之内。天与地仿佛巨兽巨大的双鄂,正意欲捕食她这意外飞入蛛网的小虫。
阴沉灰暗的天空看不出一丝值得在意的光亮,仿佛是那个古老的存在在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与失望。一种奇异的凄凉感瞬间投向水蓝流光的表面。
栋洁确信怪物已经发现了自己:她用坐标力帮助了代行者警方,对方不可能毫无察觉。她也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空间中的巨兽已经将视线投向了她,而在改变策略的一刻,万事万物也将随它的心意而变化。
于是在刹那间,环绕栋洁周身几百米范围内的雨丝瞬间改变方向,朝着栋洁极速压缩而来!
成吨的巨型水源一时在流光飘过的地方彻底聚拢,死亡之雨第一次合上了它无比恐怖的巨掌,对栋洁开始了无尽绞杀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