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那个你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恩人,到头来居然连名字都不知道?!”
高级干部之间的会谈内容闪镜无权知道,因此她压根没了解过栋洁与两位组织一把手的谈话细节。而对她这样一台机器人来说,自己也懒得主动去问——毕竟自己最开始跟着反暗眼混也不是因为认同人民反抗的理念,而是单纯觉得暗眼教士体系中的每个人都是披着正常人皮囊的精神病,直到后续人性不断上涌,自己才开始思考价值,人性这些高等智慧体才会思索的事物。
“确实不知道,名字是用来对事物进行分类的,顺便寄托自己的情感,”栋洁此刻的语气已经褪去了刚刚的失落与迷茫,重新回到了风轻云淡的状态,眼中还带着一丝坦然与怀念,“恩人只和我谈话,他本身的意识结构我也无从了解,我想他没给自己取名字也是合理的。”
“……有点道理,”闪镜点了点头,“那你认为他的目的是什么?和你交谈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没什么意义,”栋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水蓝,“他似乎只是来和我交个朋友的……不过硬要说的话,他有一次的谈话最后似乎表露出一种遗撼。”
“暗眼到处都是遗撼事,分辨不出来他的指向,”闪镜沉声说道,“被教士关入实验室的父母,被运输艇送去参加外域圣战的恋人,还有莫明其妙失踪在大街小巷的孩子——反正那帮神经病的力量不象一般文明那样来自大多数人的劳动和智慧,怎么作死怎么来呗。”
“邪神作孽,规律向着塑造恶的方式滑去,”栋洁点点头,“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和我谈心,陪我阅读些书报什么的。
“他会专门拿来一本暗眼出版的‘思想教化’典籍,跟我剖析上边的正误,分析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哪些则要结合历史时期看待——他好象对我的特殊性有所察觉,意识到我的心智远比正常人坚韧,所以很早就能对我说一大堆残酷的现实,同时又教我保持善良和理智。
“他说越是强大,越要保持清醒,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秩序的平稳更为重要,一切正确价值的底层逻辑都是要维持世界与个人的正常存续与健康发展。”
“看起来……他在给你上思想课,”闪镜对那个恩人的好奇又加深了一分,“确实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至少比教士那种神经病好很多。
“也许他是个匆忙的高维旅客,正巧觉得你这种存在很有意思,所以留下来和你多唠了几句——我读过那些多元宇宙啥的理论,虚空无限,总归会出来那么几个神奇存在的。”
出于对栋洁的礼貌,闪镜并没有用恶意揣测对方。但栋洁显然不是心胸狭隘之辈,她注意到了对方的心中的怀疑,随后二人很有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很显然,她的意识结构在不断进化。】
“恩,过程你大概清楚了,”栋洁点点头,“现在咱们来谈谈他是怎么离开的。”
“我大概清楚,”闪镜点点头,“你之前跟我说过,怀疑我们的逃脱有他的暗中帮助。”
“没错,”栋洁扫了眼窗外代行者阳光明媚,车水马龙的市区风光,“回想起当时临近离开的那段时候——也就是我十五岁的那天,他突然神神秘秘地走了进来,用不同以往的激动情绪对我介绍着和暗眼布防有关的线索:
“这是仪祭台,教士们用位面之王神力开关空间大门的机构,有胶囊军团与潜能者重兵把守,不过我知道里边有很多都是你们的人,如果要逃离此处,拿下它问题应该不大——遍布边界的实验空间并不在出口那一侧的附近。
“胶囊军团的内核设置在长钉神域的深处,以目前于雷先生和树叶女士的兵力,摧毁它是不现实的,只能做到短时间瘫痪。不过部分潜能者的规则力是无法屏蔽的,可以利用这点更深度地影响内核。
“除此之外,位面之王本身的‘天罚’也是重大挑战,神术阵开启之后,暗眼的侦测力就会极大上升,甚至可以直接越过一切防护定点杀死任何存在:必须在它们开启之前完成绝大多数成员的撤离。”
“恩人就这样跟我分析了大量与脱离计划有关的形势——他提到跨入无序混沌【梦位面】后可能面对的情况,以及如何与暗眼进行后续对抗。
“现在来看,或许他早就知道无序混沌的另一侧并非冰冷与死亡,而是一片更广阔的世界。
“那天咱们整整聊了五个小时,到最后,他只是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然后表示自己这次要彻底离开了——因为他对这里的人和事已经完成了观测,要准备离开了。
“我顿时觉得大为遗撼,有些不舍地扯着他的衣角,问他还会回来吗?
“他说会的,‘或许咱们就能在下个时代相见’。”
“然后就没了?”闪镜的摄象头转了两圈,“他最后去了哪儿?你十四岁那会儿就已经当着我的面手撕过仪祭台了,还弄碎了几个最畜生的教士,能飞到天上把战机炸成碎片,难不成追不上他?”
“不行,他是瞬间消失的。当时我一路追到山岗上,最后却什么都没发现,”栋洁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道,“就是因为他跟我聊了那么多,我才隐约觉得这一切似乎不简单——于雷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你觉得他最后帮了我们?”闪镜留意了栋洁言语中的细节,“他提到的很多暗眼布防细节都和当时老师的情报不谋而合,如果说是专门调查过也很正常,确实有可能。”
“不只如此,我还注意到一个很明显的问题,”栋洁越说便越接近过去的回忆,“你有没有发现,从逃脱计划实施起,暗眼的反击就非常迅速,并没有任何异常,在他们各种武装的配合下,我们几乎在短短半天内损失了五分之一的同志。
“但唯独有一点不同——神术阵的充能相当磨叽,直到我们通过仪祭台撤离了绝大多数人员,那个传闻中恐怖如天罚的力量才堪堪上线。
“而到最后,号称代表着‘位面之王威严与愤怒’的天罚唯一的战绩就是卸掉了三名队员的四肢,随后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哑火。
“而淌入无序混沌之后,这三名队员的身体很快就通过代行者的再生科技恢复如初了。”
……
“嘿嘿,哥,我能过来看看吗?”
尽管月牙已经主动在宫殿中展开了一段传送门,听话的月弦依旧打算先听对方的指挥。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宫殿前的景象,身子微微前倾,朝着三人,雕像以及托管者挥了挥手:“后边还有新朋友啊?”
“托管者,你能离开宫殿吗?”月牙转头看向对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很遗撼,并不能,”托管者摇了摇头,“我的职责是守卫这里的一切,宫殿的设置就不允许我出去,这是上一代主人设置的规矩。
“除此之外,宫殿和街区也不行,不过由位面之钉粗胚形成的雕塑倒是可以。”
“那行,妹你接好啊,递给终端扫描一下。”月牙朝如眸子般浑圆的传送门指了指,水蓝色的雕塑便迈步走了进去,对面的月弦像收快递一样将它拖了过去,随后终端就迅速飞到了它的表面。
月牙快活地摆了摆手,随后将圆形的传送门化作矩形立在对面,朝着伊麦尔娜向塔楼上指了指:“上去看看呗。”
“恩嗯,”伊麦尔娜认真地点点头,下一秒身上便燃起一团紫红色的烈火,随后身体如热熔物质般扭曲起来,转眼浸入明亮的火光中,再看时已经变成了一颗圆滚滚的球体。
伊麦尔娜说着便兴高采烈地带着赛莲腾空而起,迅速划过一道紫红色的轨迹,如发射的炮弹般朝楼顶冲了过去。
只留下月牙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已经成功砸到塔楼下方窗户上的伊麦尔娜,轻声嘀咕道:“好象就我不会飞……”
“您可以直接传送,虽然这仅限于宫殿之内,”托管者礼貌地鞠了个躬,“它是独属于您和伙伴的出行方式。”
“不行,我想到方法了,”月牙很不服气地否决了对方的提议,“反抹杀者……走你!”
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凭空产生的平稳力缓缓抬升了上去,朝着塔楼顶端慢慢飞了过去。
“……有意思的好胜心,”托管者抬头望了望正在空中匀速飞行的月牙,以及正尝试把自己从塔楼上抠下来的伊麦尔娜和赛莲,“这就是年轻人的心性吗?”
【e】
他慢慢低下头,感知逐渐落在塔楼的顶端,观察到了上方跃动的水蓝色宝珠,身形在一刹那发生了转移,下一秒便已站在了一座塔楼的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