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齐克萨诺斯向纳尔菈等人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在这个世界线中,一切不完美的社会弊病和外界灾难都不存在,文明不仅能主导自己的命运,更能计算,设计自己的命运,甚至成为命运本身。起初,大多数人还不相信,以为齐克萨诺斯不过是个自大的骗子:社会的弊病岂能用发达的科技来消除?这从逻辑角度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面对众人的质疑,齐克萨诺斯却只是撂下简单的一句话:“下次见面,把你们想带的人带过来吧,我会向你们展示我的底气。”说着,他便将众人精准传送回了各自的飞船上。各路傲气的专业人士因此对它的力量惊叹不已,开始对其有所改观。他们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准备下次来访。
临行之前,有人问齐克萨诺斯,是否介意把这次会面的情况报告给圣灵文明的高层。齐克萨诺斯说无所谓,反正那些高层对自己毫无威胁。
又有人询问选择他们的理由。齐克萨诺斯简短地回复:“经过我的灵魂筛查,所有人都是抱有一份理想主义,未被现实腐蚀的可塑之才,这在落难的文明中难能可贵。相比之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决策者则显得过于现实——这并非是说他们十恶不赦,只是不符合我的标准。”
于是,众人与齐克萨诺斯的第一次会面在一次简短的交谈后戛然而止。大家很快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一切看起来无事发生——但一切只是风暴之前的宁静罢了。
纳尔菈等人前往的坐标,正是先前多次提及的“分界脆弱点”。在圣灵文明的历史长河中,它是一次大涌入和一次大逃脱的重要地点,深刻影响了两侧的命运走向。
在大约五个月之后,齐克萨诺斯又向纳尔菈等人发出了第二次感召,有了第一次创建的信任,这回纳尔菈和卡洛特将赛莲拜托给老人照顾,一同前往原来的坐标。
这次,齐克萨诺斯将众人带入了苗圃内部——此时复色光影还未形成,录像与天国混杂在一起,记忆与意识形成的个体飞奔在紫红色的原野之上,几座白色的星光高塔耸立在原野尽头的山坡间。
齐克萨诺斯依次带领众人参观了苗圃本体,圣灵之舟—f,长存之阳,向他们展示了紫线网络下运行的道德巨构。当无比宏伟的飞船与炽热的太阳展现在渺小如蝼蚁的众人面前,当紫线对心智的强大控制力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灵魂,当先知精准的预言完美判断了许多事物的走向……许多人开始动摇,放下了过去奉若圭臬的理论,开始相信眼前这个庞大的圆盘生物有能力改变一切——因为它并非只能遵循规律,而是能够控制规律。
但,代价是什么?为什么这位“齐克萨诺斯”愿意帮助苦海中的圣灵文明?
许多人感到警觉——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来由的好意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隐患。
齐克萨诺斯只是微微一笑:“你们想要圣灵文明繁盛而富强,是因为渴望享受吗?确实有,但不会是全部。就当我是想做一场文明培育实验,给老师交实验报告来了。”
人们又说:“你强大无比,如果到时候你陷入了腐朽,我们根本没有反抗你的能力。”
齐克萨诺斯慷慨地一挥手:“我不染指飞船和天国的运转,只关心那些记忆与那颗太阳。如果那时我真的陷入腐朽,自会有机制惩罚我。”
众人由此半信半疑地勉强接受了齐克的说法。纳尔菈也是在那时进入另一侧工作。随着苗圃初建,紫线扎根于每一个圣灵人的心智,控制了他们的社会结构,腐朽和不平衡正开始慢慢消失,在道德巨构的干涉下,突发的人为事件开始减少,系统会仔细甄别哪些绝对有害,需要干涉根除,哪些则是中性和良性的意外思想,这一切的标准都由齐克制定。
在这种强力的思维干涉下,圣灵人的复苏速度加快了数倍,但更重要的其实还是能源的迭代——红晶,作为远超圣灵文明层次的能源,却能为圣灵文明所用。有了这种材料,困扰灾后人民多年的资源问题终于解决。死后的圣灵人依旧能进入天国享福,这一事实被根植于外界众人的潜意识中,显著激发了绝大多数人的工作热情。
城池楼宇的规模越来越宏伟,航行在碎石带间的船只从形单影只到车水马龙,紫红的焰火从世界各地升起,一如众人重建的热情。正如齐克许诺的那样,圣灵文明正经历着一场重生,从荒废逐渐重回兴盛。
和无数被齐克招募的精英一样,纳尔菈也对这场奇迹般的外文明支持感到不可思议。她很快将父母,丈夫和女儿接入另一侧的管理塔生活与工作。那时的管理塔装配着大号拓展空间,比当年居住的太空城公寓宽敞数万倍,赛莲的童年就是在宽敞的浴池和美丽的金色别墅中度过的。每天都有无数紫红色的长钉为她打理生活,像对待一位公主般对待她。
但家人的幸福创建在管理者的拼命工作上。经过特殊的生命转化,纳尔菈每天的工作时间堪称丧心病狂——最长可以达到二十三小时半。她没日没夜地翻阅着那些新颖的设计稿,很快在管理者中脱颖而出,被齐克选中。
齐克命令她组建自己的团队,为圣灵文明的城市规划做总设计。卡洛特则是被调往了社会科,开始专注研究精神力与人类社会的关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纳尔菈掌管的领域越来越多。在外侧的城市中,她以总工程师的身份作为文明建设的总负责人,在内侧,她直接向齐克本人负责。天赋,性格与人脉缺一不可,令她顿时飞黄腾达,更是由于资历老而受到器重。
同时,为了保证姓名齐全,格式统一,登记时不会出错,她选择了自己的姓氏——伊麦尔娜,意为温暖之舟。
而同一时间,卡洛特也大有所成,他成为了天国内部的重要管理者。紫线网络与各类特殊能力都经他之手进行分配,输送,内部秩序井井有条地运行起来。他时常向妻子表达自己的兴奋——是齐克给予了他原本不可能获得的一切,自己的价值因它而彻底实现。
纳尔菈笑着恭喜丈夫的步步高升,但却总能从他的言语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有了这些事的铺垫,细微的矛盾也在纳尔菈一家内部产生。赛莲与父母长期分别,每半年才能见一次,沟通和理解变得困难,而卡洛特孤僻的性格使他在无私的道路上走得更远——直到复色光影的制造计划被提出,纳尔菈才意识到自己丈夫的变化。
他变得过于无私了,甚至提出牺牲自己,成全世界的计划。
面对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纳尔菈当即返回家中,与卡洛特争吵起来。但看似沉默寡言的卡洛特此时却振振有词,眼中仿佛烧起了活火,直言自己的一切都是齐克给的,没理由不帮忙,甚至还甩出了“我走之后,你可以再组一个家庭”这种话,气得纳尔菈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当时只有十二岁的赛莲被父母的争吵吓得瑟瑟发抖,打心底不认可卡洛特的选择。
最终,卡洛特选择牺牲自己,创造了如今的复色光影。纳尔菈在事业丰收的同时失去了自己的一位家人,因而投入了更深层的工作,想要以此麻痹自己。
时间就这样过了两百多年,纳尔菈走过无数个日夜,最终成为了那位万人敬仰的“大工程师”——由于思维干涉的存在,没有圣灵人会困惑于她为什么能活那么久。
同样,后续她逃脱失败后,在人们心中消失得也无影无踪,没人记得还有这位大工程师的存在——正如她来时的理所当然般。
后来,齐克萨诺斯成了暗之主,并非暗面的神明,仅是暗面的主管者。众人对它越来越信任,称颂它的伟大和高瞻远瞩,是圣灵文明历史上永不褪色的丰碑。
这时,齐克突然找到了纳尔菈和赛莲。
赛莲不仅天赋极高,对灵性的感知也是独一档的水平。她后来接替了自己的父亲,负责管理天国中的记忆和意识细节分流,以及繁杂的映射人。虽然资历尚浅,只是第五代管理者,但凭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几乎能做到他人四倍的管理成效。
暗之主选中了她,要她去管理录像。但奇怪的是,对方只要求她一个人去,并声称这是绝密任务,即使纳尔菈也不能知其底细。
管理录象是个漫长而又无聊的工作,选择它,就选择了与亲人的长久分别。或许百年,或许千年,总之,甚至在某些寿命不长的长生种看来,都是彻头彻尾的永别。
赛莲当时已是上百岁的人了。纳尔菈没有任性,让女儿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但她心底当然不愿意失去这位家人——此时她的父母早已去世,丈夫的意识也已在平静和无情中度过了无数个日夜。
最终,赛莲和自己的父亲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与母亲告别,准备前往录像执行任务。
【历史是一个圈,在不断向前滚。】
赛莲当时是对母亲这么说的:
“小时候不懂,对老爸的做法不理解。现在看到了以前的破败和现在的繁荣,才知道齐克老师是个多无私伟大的人。现在,他向我发布命令,我没道理不去。
“‘无论境遇如何,毫无保留的爱,献给圣灵文明’,这是妈妈你教给我的。更别说我年轻时的荣华是齐克老师给的,我得忠于她所创立的体系,为了更多圣灵人能好好地活着。”
或许,直到在飞船逃脱失败的那一刻,纳尔菈都不知道自己女儿是受到了卡洛特和道德巨构的影响,还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
赛莲去了录像,纳尔菈自此孤身一人。也就是在同一年,她开始发现了齐克本身的不对劲——并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污染的逼近。
大约十多年后,一次寻常的管理者会议后,齐克领着纳尔菈来到了圣灵之舟—f的内核区主控室。
这是暗之主少有的插手飞船运作的环节。一路通过池子来到此处,在飞船的全息影象内,暗之主激活了一个存在——那是自他落难以来一直封存着的飞船意识。
“认识一下吧,它是我从故乡带来的船灵。”齐克用这个富有奇幻色彩的词汇称呼对方。
“船灵?”纳尔菈不解地问道。按理来说,应该用舰载ai称呼更为合适。
“不一样,ai是ai,船是船,拿走了ai的船只依然是它自己。但船灵不一样,它就是飞船的意识本身。有船灵的船只最不怕忒修斯之船的难题,只要主意识还在,哪怕更换再多的材料,依旧是原来那艘船。”
混沌的交互界面上载来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随后,一个叼着奶嘴的娃娃穿过屏幕,从里面爬了出来,她匍匐着爬向纳尔菈,两只褐色的眼珠很有灵气地盯着她,简直和小时候的赛莲一样可爱。
纳尔菈一把将她抱起,躬敬地看向齐克的化身(飞船空间太小了,塞不下暗之主本体,变化大小又太麻烦。)问道:“您要我做什么?”
齐克的化身上浮动着苍白的光芒,它在那时就已经被污染了,但仍旧用自己的最后一分意识给信任者下达命令:
“第一,帮我照顾好这艘宝宝船……一定要让她拙壮成长,这件事我没法做……”
【逃出去……】
纳尔菈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二,我要求你在外界复刻一个缩小版的圣灵之舟,作为一艘巨大的支持舰。
【杀死我……】
“我相信你的实力,不用担心工期和资源问题,我会为你兜底的。”
纳尔菈当即表情凝重起来——复刻一艘“圣舰”,这搁小说里是触怒神明,招引天罚的节奏,但齐克竟然主动要求这么做!而这无比光荣的大事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心中还带着一丝对污染的警觉,但纳尔菈依旧满口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别激动,咱们先给这个娃娃起个名,”齐克担心这位大工程师一下子抽过去,看向突然一个闪现挣脱纳尔菈怀抱,正在飞船甲板上满地乱爬的小船灵。
“……您让我想想……”
纳尔菈看着可爱的小船灵,思考了许久,脑中掠过百年来经历的的点点滴滴,突然灵光一现:
“要不,就叫她伊麦尔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