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泡在复色光影中处理紫线网络的慈爱之母准许了一群圣灵人前往舰长室的要求——按理来说,自己的职责就是守护暗之主的苗圃与财产,防止他人破坏与偷盗。
然而,奇异的啸叫在她身旁盘旋,告知她这圣灵之舟乃是纳尔菈女士献给圣灵文明全体人民的礼物,即使是暗之主齐克萨诺斯也无权定夺它的所有走向。
【慈爱之母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放行了众人。】
现在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该是把希利亚斯引诱到舰长室生态罐旁的时候了。
慈爱之母伸出手臂,从复色光影中捞取几抹色彩,将它们捏塑成用于观测的圆筒状工具,越过流光溢彩的“天国”,越过屏蔽一切的虚无,向着外侧的圣灵之舟观去。
暗之主齐克萨诺斯将观测星区详细情况的力量存储在录像的人文历史中,自以为安全可靠。但它从未想过带着这股力量出征的赛莲会撞上一座奇诡的银白宫殿,随后瞬间消失。
所以慈爱之母现在只能用光影中搓出来的灵体工具凑合着看了。
视线落在圣灵之舟上,首先折叠掉那些阻挡视线的拓展空间,专注于其本体,接着锁定飞船的中层,在那些新出现的线条怪物群中找到人类,检索他们中的警察,最后发现希利亚斯本人。
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在飞船中层闲逛吗?还是在和妻女聊天?
慈爱之母不想知道,同时也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关心这些事。
仿佛她突然拥有了人类的情感。
疑惑还未散去,观测就有了结果:那个名叫希利亚斯的人类正穿着机械动力甲,开着一辆大卡车独自往舰长室的方向火速驶去,眼中写满了坚定和紧迫,仿佛英雄电影中的主角。
看着对方一脸坚毅的样子,慈爱之母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世界上怎么还有如此听话的实验品,连诱骗都不用,自己就往实验室冲过去了?
算了,人类的情感不好懂,还是先履行职责吧。
金色的幻影与色彩相连,顺着复杂的紫线网络向上感应,无数圣灵人的思想与形体细节出现在慈爱之母的心智中——但没有那个叫做希利亚斯的人类。她感受着遍布碎石带的所有紫线,分辨着其中规模最庞大的一个。
复色光影的上方,无数或细或粗的丝线从紫红色的明光中一鼓而下,如竹林般密密麻麻地插在慈爱之母金色的躯体上。每一根紫线都是成千上万条紫线的集合,蠕虫般诡异地占据了慈爱之母的形体。
有了它们的助力,慈爱之母的分析立刻轻松了不少。
“……找到了,非常好分辨,就在那个生态罐里,它连接着天国的内核地带与圣灵之舟,正是看似仅存在于理论中的巨型紫线,老师居然有如此创造……”
慈爱之母倾刻间将自己的心智与罐子内部连接,开始尝试精准操控。
“距离希利亚斯到达时间约为十五分钟,已经做好准备。”
她聚精会神地观测着圣灵游客与希利亚斯的动向,象个紧盯试验品的菜鸟研究员,金色的影子慢慢蠕动,口中念念有词:
“时间紧迫。
“一旦他有任何偏离路线的行为,我就控制一部分圣灵人,将他驱赶到目的地。
“为了齐克老师,一定要捕获希利亚斯。”
……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希利亚斯并未被紧张和恐惧冲昏了头脑,在与妻子取得联系后,他首先回到自己的巡逻点位,拨通了铠姆勒的电话——至于为什么不拨通更高级别领导的电话,是因为他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接听过。
【基本上都被郝林砍了。】
结果令他大吃一惊:之前一直联系畅通的铠姆勒此时竟毫无响应,手机响了两分钟都无人接听,仿佛他特地选择在这危急关头不作回应。
希利亚斯等待片刻,随后愤怒地关闭了通话界面,甩下手机——根本顾不上尊重领导,时间每多耽搁一分钟,薇恩和摩尔就会危险一分。
他从锥形的巡逻亭中走出,走入廊道,在边缘选了辆最趁手的自行车,拿起手机扫码支付,翻身上车,在飞船高四十米宽一百多米的透明拱形廊道中飞速骑行起来。前方的冷风极速吹来,他把手机扔到自行车篮子里,对着手机ai“海音思”大喊道:
“海音思!同事,警务系统,还有飞船工作咨询热线!我命令你每个都联系!还有公共互联网也发个帖,选我粉丝最多的网站!”
“遵命,主人,已为您开始联系……系统错误,手机无法联系您所叙述的对象……帖子已发送,但正在被系统审核。”
希利亚斯心一凉,整张面容沉了下去,心中的焦虑感如火焰般烧灼起来,开始朝着手机地图中最近的同事监控点位赶去。
最近的点位由一名叫做莫罗斯的新人警察驻守,他之前收到自己的命令,激活了圣灵之舟中层西北处a-y-36点位的所有警戒机器人。目前虽然联系不上他,但只要到达那个点位,就有极大概率可以和他当面交流。
希利亚斯穿行在圣灵之舟巨大的紫红色穹顶之下,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令他感到诧异,道路两侧游乐设施内的人们没有一个转头瞥向自己,哪怕是哪些正在向自己骑行的隧道投来视线的人。拱道中每隔五十米都会出现一只爬在廊道边缘巡逻的小型警戒机器人,然而即使是这些机器,在观测过程中也从未察觉希利亚斯,红光从左往右扫到他和车上,接着继续往右扫去,没有丝毫停留。
他似乎被这个世界“除外”了。
骑行还在继续,无数景观正随着希利亚斯的前进而向后退去。即使是一个点位到另一个点位,也需要至少十分钟。
即使不算上拓展空间,圣灵之舟本体的面积也超过一座地表文明的大城市。上下共分三层,每层面积都有数千平方公里,之间有无数巨型电梯相连,大量飞行器在其中翻腾。与其说是三个楼层,倒不如说是三座重叠的机械岛屿。无数圆柱状的空间维持器矗立在大型游乐设施与墓园之间,道路与渠道架构在群楼之间。建筑群落形成的整体像纸吸管与三色彩糖,维持着“欢乐,悲伤,规律”的三相乐土。
希利亚斯匆匆瞄了眼远方密密麻麻的建筑与人群,紫红色的灯火与佳节此时与他无缘。他很快便来到了莫罗斯的巡逻点位,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近属下的警亭。
万幸,廊道的前方正好有条大路,大路旁有间只有警员才能使用的武器仓库,希利亚斯的想法是纠集一波手下,带上武器,开上一辆军用车前往舰长室。
希利亚斯用力敲响了下属的亭子,奋力大喊道:
“莫罗斯,快出来!有邪教徒在舰长室捣乱——就是我在运输机上和你们说的那群!我手机联系不上你们!!快开门!”
敲击片刻,亭内没有任何动静,希利亚斯心又一颤,绕到窗边,向亭中看去。
莫罗斯已经不见踪影,一摊诡异的污泥正在宽敞而明亮的亭子中蠕动,从座椅上跌落到地板,发出轻微的咀嚼声,象是在撕裂金属和玻璃。
希利亚斯一惊,在一瞬间想了很多,瞬息之后便转身向着武器仓库飞奔而去。
跨过车辆稀疏的大路,希利亚斯冲到四方的红色仓库前,插入专属的警官标志卡。这次总算没有出岔子,随着舱门缓缓向上拉开,一辆闪耀着紫色光芒的大型卡车出现在他面前,它的后方还有许多成色诱人的兵器。
希利亚斯走到卡车后面,从一个蓝色柜子中找到了一套银白色的动力装甲,以及激光枪和链锯剑。
纳米复合装甲板,缓冲力场发生器,机械外骨骼,机械内核……这些武器都是极好的,可以用来碾碎敌人的颅骨。
希利亚斯迫不及待地钻入柜子中,开始穿着这套战甲,十数秒之内便准备就绪,把一众武器扔入货箱,踏着沉重的步伐打开了卡车前门,走了进去。
坐在驾驶位上,他用机械手握住方向盘,看着远处的灯火与亭子内还在蠕动的黑泥,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真的变了,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出现了很多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他的努力可能是徒劳的,毕竟同事都会变成那些奇怪的玩意儿,自己难免也会。他或许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与这些存在对抗。
呵,但谁让这些东西在公与私上同时触怒了自己,让他一点多馀的选择都没有了。
希利亚斯冷哼一声,一脚踩下了油门。
卡车随即从仓库中行驶出来,开上了大路,向着舰长室的方向一路飞驰过去,紫红色的尾灯向后照射,很快便融入了庞大的城区之中。
【放心。】
【勒尔伦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
……
时间来到十分钟后。
“前方到站,舰长室站,请需要落车的乘客尽快落车!”
地铁到站,甜美而难辨真伪的提示音响起,人群兴奋地颤动起来,纷纷涌向地铁门的位置。月牙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头,发现薇恩和摩尔正好待在他身旁。
“诶,挺巧啊,咱们又见面了。”月牙眯着眼对薇恩笑了笑,顺带看了眼她身旁的摩尔。
“哈哈……是挺巧的,用圣灵们的话怎么说的来着,‘最初者的一员定下了命运的轨迹,后人只是踏上它们而已。’”
薇恩一脸和善地回答着月牙,脸上写满了从容。
但摩尔就没这种定力了。月牙看向小孩子时,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一种明显的恐惧,仿佛是羔羊害怕猛虎。
月牙疑惑地眨眨眼,对摩尔的恐惧表示不太理解。
薇恩眼神一动,只是轻轻看了儿子一眼,随后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孩子比较中二,经常喜欢用那些游戏动画里角色的眼神瞅着别人,您别太在意,科瑞森蒙先生。”
“恩。”月牙没多细想,敷衍着点了点头。
地铁门缓缓打开,游客们像大气压强实验里的分子般迫不及待地流入接待厅大小的舰长室,走在最前面的还是引路人和替身人偶。
月牙丝毫没有放松警剔,他将自己的视野用微型机械植入体调整到最广,四下扫视着舰长室内的陈设。
突然,他超越常人的视野瞟到了背后的薇恩——她的腿正在微微发抖,脸色铁青。
月牙当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但在他看来,还是舰长室内的情况更重要一些。
虽然聒噪的游客们拿着仪器跑满了不大的舰长室,开始胡乱测量起来。但其中的陈设还是很好分辨,紫红的墙壁,各种仅用于显示,无法修改的表盘,沉重的金属大门,以及一张浮空在天花板上的星区投影——与郝林先前展示的录像别无二致。
最显眼的当属那个大型柱状生态罐,土黄色的液体中浸泡着一团紫红色的肉块。肉块缓慢蠕动,吐出泡沫和粘液,看起来有些瘆人。几条色彩斑烂的小鱼歇息在肉块周围。
月牙拿出手机细细比对,确认着那个异常点的具体坐标。
“在郝林先生的秘境中测到的精准坐标,手机进行校准……好象……就在这个生态罐子里……”
月牙的步骤平平无奇,但在缺省立场的薇恩和摩尔眼中却丝毫不是这样。她们只听希利亚斯说眼前这个“月凸”是个穷凶极恶的邪教头目。所以在看到他拿出一块金属板对着生态罐子念念有词时,立刻就把这认定为邪教仪式,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开始慢慢往后退。
月牙也留意到了这点,他一边用手机定位,一边不解地小声嘀咕着:“奇怪……这娘俩干嘛这么发憷……”
“嘎吱——”
突然,一种极为尖锐的声响从十几米开外的舰长室大门处响起,月牙立刻做好戒备,向门口看去。
只见金属大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所扭曲,表面瞬间褶皱。刺耳的声响发出的同时,已经变了形的大门缝隙间伸出一只巨大的机械手,将前者慢慢从右强拉到左,使之变成了一张褶皱的“纸张”。
抹杀者标志性的白光瞬间漫上了月牙的前半身。
舰长室外,一名身高三米,全副武装的白色覆面装甲战士正拖着沉重的身躯,另一只手臂上装配着一把巨型链锯剑。他站立在外侧,黑色的面罩上闪铄出紫红色的光芒,在分析了室内人数后瞬间锁定了月牙。
看着身躯漫上白光的月牙,机械战士明显尤豫了一下,似乎是不确定面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敌人。
但随后他便高举巨剑,发出震撼的轰鸣声,微微俯下身子,一个俯冲向着月牙奔袭而来!
机械战甲的速度远胜人类,但月牙也绝非等闲之辈,一把不灭甩棍瞬间出现在他手中,他双手握着这把代行者高科技做出来的合金原始武器,迎着链锯剑碰了上去!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链锯剑在一瞬间被代行者的超强材料硬生生砸成两半,月牙见对方的武器已被摧毁,便稍稍放松了警剔,准备找机会制服这个不速之客。
然而,还没等他放松哪怕四分之一秒,机械战士便握起铁拳,发出一阵剧烈的摩擦声,朝着月牙的脑袋招呼了过去!
月牙一闪,甩棍和铁拳狠狠撞击在一起,刺眼的火光迸发出来,室内立刻就变为了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