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洛特发言后的五秒内，月牙一度以为是一位长生种思念妻子过度，以至把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在潜意识里当成了自己妻子年轻时候的样子。
但随后他便皱起眉头，意识到这绝非戏言。
“您是说，伊麦尔娜和纳尔菈有某种联系？”月牙用最正常的思路想了想，“难道她和纳尔菈有血缘关系？比如她是纳尔菈女士兄弟姐妹的后代？但是……隔了那么多代，不可能产生这种熟悉感吧。”
“大概率和血缘无关。虽然这是我的直觉在作崇，”卡洛特的描述相当模糊，一反常态地与他的领袖人设相悖，“您应该知道，我是在风声中听到纳尔菈的声响，她告诉了我诸多信息，随后我就从另一侧脱离出来了。
“在此之后，我一一印证了她所说的一切，确认她确实是在帮助我，这才利用这些信息开始组建团队。
“这一切一定和纳尔菈有关，她在谋划着名什么？当年我们一家三口到底经历了什么？暗之主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甚至，我们和暗之主在过去究竟是什么关系，是敌对，还是……合作？
“太多细节缺失了，所以我的猜测才显得如此‘出格’——假设那个娃娃真是赛莲的分身或残留，那伊麦尔娜和纳尔菈的关系绝对不浅。”
在卡洛特的眼中，月牙看不出多少对于暗之主刻骨铭心的仇恨，反倒是一种极致的理性——他的精神似乎格外“充沛”，没有任何衰褪的表现。
“真相只能让我们从另一侧获得，”月牙看向卡洛特，“我会去调查清楚。
“一旦获知新信息，我们就立刻用帝国专属信息信道发送给你们，这套系统非常高效，而且绝对不会被暗之主发现。”
“好。”
二人很快又谈起了关于队员更替的事情——由于凯蕾娜和塞克森的添加，原定的三人一狗小队计划被重新讨论。而在他们对话的工夫里，柜子上的小娃娃则是挪动到他们面前，一脸茫然地凝视着他们。
月牙有些警觉地看了小娃娃一眼——但随后他便明白厄蒙尼馆现在处于郝林制造的秘境内，即使这个娃娃真是暗之主的手下，想要探查情报，也不可能将信息传递出去。
“月牙先生，您是代行者人，熟悉自己的同乡，我想让您去和凯蕾娜女士和塞克森先生谈谈，”卡洛特脸上写满了郑重，“对暗之主底细清楚的人只有郝林，他们对于另一侧也不了解。
“在此基础上，我希望他们能留在外侧帮我们对付线条怪物，我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派出勒尔伦，伊麦尔娜和大黄协助你调查。”
月牙的脑中同时思考着探明另一侧，以及和伊麦尔娜有关的事，突然抬头看向卡洛特:“您觉得，在知道伊麦尔娜和纳尔菈有关系的前提下，再派她去探索另一侧，会不会存在更高的风险？”
“但也会有更多的机会，”卡洛特眼中含着微光，沉声说道，“我们的失败代表的是圣灵文明的失败，我们的牺牲也应该为圣灵文明带来更光明的未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比普通人更不怕牺牲，即使没人记得我们的功绩。
“当然，在此之前，我会把这个猜想告诉伊麦尔娜，并告诫她务必小心。”
卡洛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脸上的悲泯之色却显而易见，令月牙久久没有言语。
“月牙先生，您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力量。如果到时候情况真的有变，请您一定要在保护好自己和情报的基础上保护好队员，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卡洛特言语缓慢，看得出是在尽力表现得温柔。
月牙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些许时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文明的存亡并非童话，牺牲总是必不可免的，但临近胜利，他总还是希望大家都能活着迎接光明的未来。
“一定会的，毕竟保护受难文明个体本来也是审查官的工作之一，您就放心吧。”
月牙最终用这句话结束了他和卡洛特的第二次谈话。
“谢谢您。”
随后，月牙便与卡洛特暂时道别，离开了储物室，去和凯蕾娜与塞克森进行沟通。
卡洛特送走了月牙，此时储物室中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转过身来，从兜里摸出郝林给他的心智保险器，来到了小娃娃身前。
他将矮柜转着移到窗边，看向窗外郝林布设的奇景，自己也坐在一张桌上，和小娃娃并排说起话来。
“……孩子，是你吗？”他看着窗外的血红天空，用略显疲惫的语气念叨道。
小娃娃也与他并排坐着，但却没有言语，在沉默中与自己的父亲共处一室。
【换。】
许久之后，赛莲十分沮丧地低下了头，紫红的泪珠又从她的眼中逃了出来，但这次却很稀少，她扯着那张巨大的餐巾纸，很快就将脸颊擦干了。
自己与父亲已经相见了，但却无法交流。
所以她又哭泣了。
但卡洛特却一把握住了她，将她举到自己身前，捧在了左手手心中，随后用右手手掌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
赛莲在惊讶中感受着父亲掌心的温度——虽然这只手掌太大，但看着卡洛特慈祥的面容，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父亲已然不记得的过去。
“孩子，它连我的记忆都夺走了，我不想让它再夺走你。”卡洛特轻轻说着，仿佛是害怕房间中的家具听到自己的心思。
在父亲的抚摸中，赛莲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她当然知道父亲对自己仍有戒心，当然知道自己在众人眼中还属于需要留意的污染物。
但这样就够了。
如果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那在危机四伏的世界中，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
“恩，没问题，一切听你们安排。
“我们就在外侧帮忙，你们负责探索。”
不出月牙所料，在与凯蕾娜和塞克森沟通后，二人立刻就答应了卡洛特的安排——代行者人对帝国的信任度不言自明，面对有高位存在兜底的现状，他们自然欣然接受。
“不过，在任务结束之后，我想和您的上司郝林先生单独谈谈，”凯蕾娜用十分躬敬的语气对月牙说道，“不知您能否帮我和郝林先生说一声？”
“当然可以，”月牙往上扫了一眼，“……不过郝林先生大概率已经听见了。”
月牙话刚落音，一团血红色的灵体蝙蝠便扑腾着翅膀从大堂内一道青黑色的旋涡中冲了出来，来到了凯蕾娜面前。
它用呆板的机械音开始叙述:
“已成功预约谈话，预计在后天夜晚轮到您开始会话。”
月牙嘴角一翘:“恩，您看他已经来了。”
“啊……啊……谢，谢谢你们！”凯蕾娜在惊讶中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了，整个人都象是浸入了喜悦之中。
“那您找我们还有什么事？”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联系创建得那么轻松，下意识继续问道。
“目前没有，”月牙仔细想了想，“毕竟你们和我们是偶遇，游离在圣灵文明之外，和我要调查的东西没什么瓜葛，你们本身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好！那咱们先去门口和那些本地战士熟悉一下啊！到时候肯定给你们守好外部关口！绝不会出岔子！”
凯蕾娜很快便领着塞克森红光满面地离开了大堂，月牙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心里也开始盘算着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凯蕾娜如此喜悦。
如果是他自己，估计只有月弦考上卓拉亚大学（代行者最高学府）才会高兴成这样吧。
【qwe】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事晾在一边了。月牙扫视大堂一圈，脑中冒出一个问题。
伊麦尔娜跑哪去了？
随后他就看向了正趴在楼梯口睡觉的大黄。大黄仿佛收到了心灵感应，在睡梦中慵懒地把身旁的写字板立起来，在上面写了几个单词。
“她在楼顶。”
“谢了。”月牙来到大黄面前，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接着便走上了楼梯。
楼梯口站着两位戴着驱灵帽的年轻战士，看见月牙后纷纷向他行礼。后者摇头示意不用，只点着最静的步伐走过了两层楼，很快便来到了厄蒙尼馆的屋顶。
屋顶依旧是四四方方，四周有合金栏杆阻挡，上面打理整洁，看得出那些怪物生前还挺讲究卫生。血红的微光洒在光洁的地板上，却并未显得诡异。
伊麦尔娜正搬着板凳坐在栏杆旁边，脸上似乎有些苦恼；而她身旁则坐着金蕾耳——就是那位协助月牙与死者交谈的女孩。
此时，金蕾耳的眼睛变得通红，脸上还留着泪痕，头发略显杂乱。伊麦尔娜虽然看着苦恼，但却毫无气质变化，她一边打理着金蕾耳的秀发，一边在后者耳畔说着什么，好象是在安慰对方。
出于礼貌，月牙没有直接上前询问。
然而伊麦尔娜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到了他。她立刻对金蕾耳说了些什么，随后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路小跑来到了月牙面前。
“月牙月牙！”伊麦尔娜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一脸急迫地看着他，“救命！我不会安慰人！”
月牙一头雾水地看着小蘑菇头:“怎么了？金蕾耳被郝林先生的幻镜吓着了？”
“不是！”伊麦尔娜轻拍月牙的袖子，尽力压低声音，“这么跟你说吧，并不是所有断线者都和我一样是孤儿，金蕾耳的爸妈和她已经六年没见了！在她父母眼中自己的女儿已经失踪了六年了！
“本来金蕾耳这辈子是再也回不去和父母团圆了，但现在有希望了——所以她刚才反倒开始害怕了！刚躺我肩上哭了快五分钟，给我袖子弄脏了！”
伊麦尔娜一脸难堪地从兜里拿出一个金灿灿的苹果，利索地啃了一口，接着准备继续和月牙抱怨。
“月牙，所以现在……”
“等等，你刚刚吃的是啥？”
月牙一脸诧异地看着伊麦尔娜手中的金苹果:“这玩意儿哪来的？”
“那位南宫八一先生刚才送到门口的啊，”伊麦尔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在物资说明书里特别嘱咐让我们每个人吃一个——你别说，味道是真好。
伊麦尔娜拿出一把光刀，将苹果切下一块递给月牙。
月牙接过苹果片，眼珠随后一转:“你们给金蕾耳吃过金苹果了吗？”
“还没有诶，”伊麦尔娜把食指搭在下巴上，“这苹果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成，那你就把金苹果喂给她，这东西加灵魂强度的，”月牙总算松了口气，“呼……幸亏南宫八一先生雪中送炭……”
“好嘞！”
于是，在伊麦尔娜连哄带哄的憋脚连招下，金蕾耳吃下了一颗完整的金苹果。月牙一边嚼着苹果片一边蹲在旁边观察，看看对方后续会如何反应。
“怎么样怎么样？”伊麦尔娜在金蕾耳身旁窜来窜去，“好点了没有？”
然后，她就看见金蕾耳的眼中盛满了泪水，女孩一把抱住了伊麦尔娜的腰部，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伊麦尔娜姐！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啊！呜呜——”
月牙:“……”
现在，金蕾耳有充足的精力来大哭大闹了。
【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