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旋涡与奇想？】
在幽深而黑暗的录像中，赛莲面对着那团晦暗的光芒，心中的恐惧，愤怒与焦虑如藤蔓般缠绕在一起，将她牢牢控制在原地。
主人的全身上下都渗出紫红色的强光，随着光环的旋转不停闪铄，看起来颇为恼怒。
以往的任何时候，他即使再怎么激动，也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形态变化。
“……刚刚的入侵者是主动离开的，主人，”赛莲低下头，口齿清淅地说道，“我赶到的时候，它所制造的空洞已经彻底消失，我没机会采样分析。”
“……这不是你的错，”主人沙哑地开口，“我低估了那些入侵者的实力，它们的力量极为诡异，绝不能轻视。”
“现在怎么办？您要用‘降临’解决他们吗？”赛莲装出忧心忡忡的模样，毫无畏惧地与暗之主对视着。
“不行，有东西挡住了我的去路，”主人飞速旋转着自己的光环，看起来有些急躁，“明明只是个比手掌还小的塑象，却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巨大，仿佛外侧的一切都被它所充斥，贸然接近极不安全。”
“您是暗之主，何曾如此疑虑过？”赛莲嘴上关心，心底讥讽道。
【不要放弃。】
“我只是暗面的‘主人’，并非神明，赛莲，”暗之主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严肃，“我所认可的神明只有三位。但我不可能找到他们了。”
【！】
漆黑的太空中一时变得寂静无比，星辰黯淡，飞光隐去，众城蒙尘，就连赛莲面前的钟表也漫上一层灰暗——她本想挖苦，但听闻此言，表情却复杂起来。
她总感觉……有些惊讶，这是主人数千年来第一次在她面前袒露自己能力有限的事实。
暗之主说话的同时，它的形态也在飞速发生着变化，晦暗光团中的惨白逐渐褪去，紫红的光辉正不断浮现。
“赛莲，现在‘天国’的力量已经不足以阻挡他们，我必须将‘录像’也投入现世——你要亲自前去追捕那个诡异的空洞。
“而我将谋划一场与那血红入侵者的决战。记住，升格不能被打断，必须延续旧有的体系。”
赛莲初听没有反应，随后立刻瞪大了眼睛，金色的发丝胡乱飞扬，直到她觉得这种反应会让对方生疑，才慢慢换回了那张漠不关心的面孔。
“您要派我出征？您不是一直说，我是防备内部的利剑吗？”
暗之主如僵尸般磨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的力量在正面足够强大，眼下正是危急时刻，徜若墨守成规，反倒会功亏一篑。
“这录像中的力量可以助你猎杀那个诡异的空洞，去和它融合，为了我们的事业。”
【……】
赛莲的眼神变得无比矛盾，情绪中又混入了一丝困惑。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寄生者为什么能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话。如果单听它的语气，甚至能从中读出一丝莫明其妙的高傲。
或许它的认知与人类有本质不同？
但眼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如往常般俯下身子，朝向自己的主人。
【但此时的赛莲不会知道，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向暗之主行礼。】
“学生定不负所托，完成您的伟业。”
“这样就好。”
暗之主山岳般的身躯开始晃动，很快便躯动光环，消失在了一片紫红之中，只留下依旧保持俯身姿势的赛莲，在惊愕中品尝着变化的滋味。
【标记。】
主人离开之后，录像开始了颤动。
在时间的长河中，无穷无尽的巨大城市陷入铺天盖地的紫红旋涡。宏伟的穹顶首先被拉成无比细细的丝线，没入旋涡之中，随后是最高耸的几座建筑，塔顶，塔身，塔底，接着是地基，维护层，动力区……无数清淅可见的事物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无限拉伸，原本的形态解体得无影无踪。仿佛录像中的一切只是用无数人的记忆拼凑出的虚幻影象。
这种吸收跨越了完整的时间线。在时间的尺度上，无数城市的切片被旋涡收入囊中。它们看似在空间的尺度上被完全碾碎，但在时间尺度上却极其诡异地达成了融合——数千年间的人文景观，从三千年前的古朴废墟到近现代的艳俗堡垒，都在一片寂静中融为一体，成为了巨型旋涡的一部分。
现在，这道旋涡就在赛莲面前无止无休地翻腾旋转着，庞大的形体能与一颗气态巨行星平起平坐，几乎要盖住远方的恒星。
然而，主人并未解放录像中的所有力量——远方的星辰与那温暖的恒星仍在，文明体内潜藏的好奇与痛苦依然被锁在此处。
赛莲慢慢伸出手，触摸那巨大的旋涡。在伸手的一瞬间后，如发丝般浓密的无数紫线便跟随着她前进，没入了无尽之中。
没有时间差，她进入了时间的旋涡，感受到了无比庞大的信息，混乱的环境中夹杂着无数灵魂对于人与所处环境的冗长思考，但又都没有生命。
她抬起头，眼中漫上深邃的紫红，发丝拧成一条长绳，观察着圣灵文明外侧的景象，查找着那个可疑的空洞。
但在找到空洞之前，她就有了其它发现。
一片极强的银色光芒正在星区中闪耀，并向着一处“分界脆弱点”不断移动——在旋涡的灵体视角中，它比任何星体都要明亮超过数百倍。
但赛莲只是多瞄了一眼，便收回思绪，继续查找起了空洞。
很快，她便有了意料之中的收获。
……
“诶，月牙月牙，我再问你几个问题呗。
“你们那里吃饭不靠传送直接送进嘴里吗？”
“不会，我们那儿有种说法：凡是有利于你享受的事情，哪怕它看起来很不方便，也不要改动。
“高度信息化之后，依然有人喜欢捏在手里的实物纸张；虚拟网络的智能ai仿真人格非常逼真，但许多人还是渴望去邂逅一段与真实智慧体的爱情；吃饭也是一样，我们当然可以直接靠营养液活着，在虚拟网络里仿真用餐。
“但问题还是一样——我缺的真实吃饭体验谁给我补啊？”
“哦——原来如此！”
在和卡洛特报备后，月牙，伊麦尔娜和大黄便走上了百星集太空城的街道，准备在城市中调查南宫八一所说的“新的变化”——这一路上，伊麦尔娜一刻不停地和月牙询问着和代行者与宏世界有关的内容。她上蹿下跳，两眼放光，就算是个聋子也能看出她的兴奋劲儿。
“月牙，宏世界到底是什么啊？”
“这和帝国历史有关，是顶级虚空文明创造的庞大体系，但粗鄙地理解，目前你只需要把它们当成无数个生态球就好了，你们的宇宙就是其中一个生态球。”
“哇哦——那就是说，咱们这里是城乡结合部树下的蚂蚁窝呗。”
“可以这么说。”
”你们那儿的飞船可以飞多快？我看书上说光速很慢，就算以光速飞行，飞出我们的星系也要花上很多时间，你们那里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一种是传送，直接对折空间进行跃迁，本质上不是超光速，这点许多魔法地表文明就能做到；另外一种就是改变局部星区的宇宙规律，使光速变快。”
“那你们跨星系团大概要花多久啊？”
“代行者差不多要花一刻钟吧，传送站充能需要一定时间；帝国就没那么多限制了，一个普朗克时间内就能到达宇宙的任何一处。”
“那你们的武器呢？有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
“代行者主要的武装力量是大舰队，舰队配置了湮灭长矛和反物质炸弹，不过要说大杀器还是对宇宙规则的控制，比如灵体素，或者心智战舰。
“就说灵体素吧，它能在没有任何灵魂的物质上激活意识，然后添加一种‘道德叙事’，引导物质进行自我变化。
“就比如以前有一群疯嚣残留物——你就把这东西当成宇宙级大boss，对代行者来说很棘手，对帝国来说很菜。
“这东西曾经躲进了一片巨型星云中，舰队贸然深入危险系数很高。
“这时灵体素就发挥作用了，在对星云施加影响后，它的每一寸物质都对包庇疯嚣污染感到羞耻，因此自觉让开了路，我们这才全歼了这些家伙。”
“这么厉害！那月牙，圣灵文明以后也能做到吗？”
“肯定可以，宇宙规律对大家是公平的，只要有发展积累，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在与伊麦尔娜的交流中，月牙最大的战绩就是让她对自己的称呼从“科瑞森蒙”这个拗口的名字换成了月牙——他已经开始后悔刚开始装的b了，这种音译名字在行动中除了水字数以外没有任何好处，还是早日更换为好。
而伊麦尔娜对于外界的好奇也让他觉得神清气爽——摆脱暗之主影响的圣灵人思路就是开阔，月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和一个半地表文明的居民聊天。
他把手别到身后，略带清闲地吹着夜间的冷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伊麦尔娜则在他身旁面露喜色，整张脸都象是刷了层红漆，似乎已经在想象以后的美好生活了。
“你说，我如果能在战斗中活下来，可以去你们文明待几天吗？你们文明这么大，肯定有不少好玩的，对吧！”她很诚恳地看向月牙，眼中灵光闪铄。
“理论上可以，你们帮助郝林先生进行任务，自身又被排斥在圣灵文明之外，如果你们走正规流程申请，是可以离开圣灵文明，甚至在其他文明定居的。”
“好耶！到时候我上你家看看可以吗？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一只超可爱的机器妹妹！”
“恩，随时欢迎，记得提前几天和我说一声。”
“好好好！”
伊麦尔娜的用词真不象个战士，反倒象是个和平年代的普通女孩，这点跟腼典的金蕾耳和沉默的卡洛特完全不同——月牙跟她一起行动时总有种奇怪的错位感，仿佛自己正在安全的代行者广场中漫步。
“哎呀，不过这些都是胜利之后应该讨论的事，咱们赶紧出发，去调查那些人和怪物的汇聚点——就选右边那个卖衣服的吧，你看，那里躺了只怪物。”伊麦尔娜用手指着一家五光十色的五角型服装店。
南宫八一所说的“变化”，必然与圣灵人和怪物有关，因此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仔细调查同时存在圣灵人和线条怪物的地方。
月牙快步走到店门口，掏出白光，小心翼翼地观察起里面的情况。伊麦尔娜则跟在他身后，把冲锋枪挂在背上，伪装成玩具。
从刚刚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大黄警剔地嗅了嗅，随后抬起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告知二人里面一切安全。
店铺门口，一头“巨兽”倒毙在冰冷的地板上，脸部着地，上面还不断渗出紫红色的混乱线条，像泼到地上的面条，肚子被五角星的底部高高撑起，下半身碾压在店内的瓷砖上，屁股还点着苍白色的火焰；店铺柜台后，披头散发的中年老板背对着两人一狗坐在躺椅上，饶有兴致得面对巨幕打着游戏，柜台前停着一台员工机器人。
远处的货架旁，一名发色火红的女人正蹲着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她的身旁站立着一名头顶鸭舌帽的高瘦男子。
月牙仔细观察了老板几秒，确认他的身上没有冒出任何线条，只是个普通人类，才绕过巨兽的尸体进入店铺，敲了敲柜台。
“老板，来块爆炸条，六斤的，都切成细丝。”
爆炸条可以简单地理解成烟花爆竹，但是使用更加方便。
“行，右边扫码。”老板头也不回，依旧沉浸在游戏世界中。
月牙掏出手机刷了刷，随后环视起店铺中的景象。员工机器人拿出一整块爆炸条，开始慢慢切割——根据网络查询，它会在五分钟后切割完毕，这期间他们可以借机向老板问几个问题。
伊麦尔娜走上前，用很甜美的声线询问道：
“老板，我看这条街名字挺飒啊。
“无限霹雳爆炸街，这名字到底是谁取的？”
“嚯，美女，您一看就是外面来这旅游的。”
老板转过身来，看向两人一狗——如月牙所料，他完全无视了倒在地上的巨兽尸体。
“这条街可是三千年前文明重建时期，大工程师纳尔菈在苍穹构筑仪式上给它取的名呢，历史非常悠久。”
月牙一惊，随后从老板的眼中窥见了一抹紫红。
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察到有什么声音在脑海中嗡嗡地响了起来。在这嗡响声发作期间，一种错愕的情绪竟无端涌现。
【？】
然后，他感觉右手手心一热，老板眼中的紫红随即消失。
月牙一头雾水地摊开手掌，看向其中的事物。
伊麦尔娜也被老板这句话给惊到了，但她很快发现了月牙的不对劲，赶忙凑了过来。
只见月牙手心中央躺着个长度仅有三厘米的金发娃娃摆件——那娃娃摆件是活的，此时正瞪大双眼，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死死盯着月牙，身躯也不断发着抖，看上去异常惊恐。
她奋力摆动着自己的身躯，但片刻之后就昏死过去，不再动弹了。
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