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悠闲的下午，月弦结束了一天的劳碌课程。把知识点录入家庭系统后，她便一溜烟地窜到沙发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虚拟界面。
郝林公仔被她郑重地摆在了餐桌一侧的中点上，以盘腿闭眼的威武状态直视着前方。两侧各放着一台球状自行车，正前方放置着一大碗红褐色的鸭血豆腐——碗还是不锈钢的。
餐桌的另外一角还放着一个画着血豆腐图案的绿色袋子，显然鸭血就是从那里取出来的。虽然袋子略有破损，但还是能读出上面说明书的完整内容：
“红月与财富之神薇薇安专用祭祀鸭血豆腐，采用罗梅尼碳基自治区高兰山黄鸭的血制作而成，静滞包全封闭运输，星际文明辖区内包邮。
“申明，本品不含有神性，请无聊又缺少教育人士不要偷取！这东西没有威力！”
月弦趁着屏幕加载页面的那两秒瞄了一眼公仔，不禁对自己排出的大阵极为满意。虽然用的是供奉薇薇安女神的鸭血，但薇薇安是郝林的母亲，收到供奉物后直接让她找仆从送给郝林就行了，一整套流程毫无遐疵，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月弦很是满意地一叉腰，抬着头做出一个机械式的转向，重新看向了屏幕。
屏幕初始界面上，一名方头圆身的ai主持人正在右上角的小窗里播报新闻。月弦不知看什么好，于是姑且点开了这个窗口，了解些文明大事。
就在这时，餐桌上的郝林玩偶突然漫出红光，起身站立，随后便从桌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血红色的曲线，稳稳地停在了月弦的右侧，两只小腿很是悠闲地往下一荡，眼睛直直地望向窗口处。
月弦的反应慢了半拍，大约三四秒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活过来的公仔。接着她很快想起了上次的奇怪事情，意识到公仔是来保护她的。
“唔，谢谢郝林先生帮忙。”
她很是乖巧地往左移了几十厘米，把c位让给了玩偶。
然而玩偶却没有移动自身，它只是摇摆着自己那两只还不如鼠标长的迷你手臂，朝向月弦，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往她的脑袋上发射出暗淡的红光，似乎想告诉她些什么。
月弦挠了挠自己坚硬的黑发，疑惑起来——面前的玩偶不会说话，而且动作古怪，传达意思不清不楚，和哥所说的“帝国审查官明确清淅的指示”差距有些大。
所以，这个玩偶大概率不是郝林先生在控制。
那会是谁呢？不知道诶……不过哥临走前也没嘱咐自己特别注意这个娃娃，因此这个娃娃肯定就是安全的。
月弦顺势一想，回到沙发中间，把公仔抱入了怀中。
公仔这才安静下来，眼中红光消失，小脚也随着身子一起滑了下来。以放松的姿势享受着少女的搂抱。
被一种奇怪的安全感环绕着，月弦关注起了新闻直播间的内容。
“近日，塔纳古斯和代行者的联合军演将在安塔里奥丝星系团附近的无人区中开展。
“演习工具，也就是全套疯嚣残留物样本已被封存完毕，正在运送往演习区。代行者第六舰队的0169舰盖格尔常量号编队将与塔纳古斯通灵六十师一同前往，预计在三天后到达目的地。
“此次主要的打击测试主题是“特殊单位”，梦位面的新生代文明如今已拥有了大范围打击宇宙空间内敌人的多种手段，但对于一些具有特殊规则庇护的敌人，应对手段则十分稀少。
“因此，为了解决这个内核痛点，代行者专门发起了此次联合演习，为的就是能在未来的星际交流中应对更强的超自然灾难，和一众文明共筑美好的星际社会。
“此次，代行者军方专门亮出了最新出产的3ja—657号湮灭长矛，据说这种武器在飞船能量峰值时发射后甚至能短暂困住大型疯嚣残留物，具体效果如何，还请各位在当天亲自查看。
“目前各方势力都很关注代行者的最新武器，全宇宙的星际文明都在往那片无人区派出报道团队，星系团内的数千个地表文明已经成了度假胜地，无数施工队在他们的星系边缘修筑观测台——当然，咱们代行者施工队非常尊重对方的领土安全，选址从来都是在恒星系外几光年的位置。
“新守护者军团方面，尊敬的神之长女，郝·伊丽莎白女士出席了这次演习开幕仪式，她在昨天的直播间中特别强调：&039;战舰一定要换水。这句话振聋发聩，告诉我们战舰技术要不断学习和竞争，才能不断进步，而这一过程就和换水一样，这是来自古老虚空文明的宝贵智慧。”
月弦不解地一歪头，黑发糊了小玩偶一脸：“豆豆女士说得不是&039;站舰上久了，给我换水&039;吗？”
“不过有一点倒是挺遗撼，院长郝林先生并未打算参加此次开幕仪式，根据研究院的最新公告，他前往了梦位面之外的en–35节点a-962宇宙主持一场审查官考试，希望他能早日和考生一同归来，见证这次演习的成功……”
月弦看着屏幕发了四十多秒的呆，随后在新闻已经切到采访环节时突然一惊，反应过来郝林就是去给自己的哥哥主持考试的。顿时心里乐开了花，把玩偶头朝向自己的脸，很是神气地一低头：
“你快看你快看！我哥是不是很厉害！”
玩偶一脸茫然地把红光扫向月弦光滑的脸蛋，仿佛在说“你的反射弧是不是断了”。不过月弦毫无察觉，直接起身抱着玩偶在屋子里大幅度转悠了起来，至于后面新闻播报了什么，她就完全不关注了。
前面忘了，后面忘了，中间也忘了——总之，自己的哥哥非常厉害，就连研究院院长都把军演这种小事放了，给自己哥哥举行考试。
家庭ai看着莫明其妙开始在屋里带着公仔乱晃的月弦，久久没有回来继续看新闻，于是半个小时后便关掉了虚拟屏幕。
好吧，看来即使下午月弦的思考内核最为正常，也不免会有些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举动。
……
在洪流般的哈士奇潮褪去后，月牙总算成功跟着莉莉，郝林和南宫八一挤进了那座结构和配色能唤起恐怖谷效应的度假村大楼里，来到了整体形态酷似滚筒洗衣机的旋转反重力餐厅内——至于为什么不提布朗，因为他是跟着月牙进楼的。
说回餐厅，月牙很难判断它到底位于大楼的第几层——这个“滚筒洗衣机”与竖直方向大概成三十度夹角，外侧套着一层圆柱形的晶状防护壳，通体散发出黑金色的诡异光芒，就这样理直气壮地斜插在大楼的中段局域，仿佛机体身上鼓起的丑陋肿瘤。
蓝色半透明的科学防护盾是壳子内部的又一套防护体系，象是食用胶囊外侧的糖衣。护盾每隔几米就会拉起一根连接圆柱中心转轴两侧的杆子，上面镶崁着存储能量的红晶发生器。
餐厅内部，桌椅围着圆柱内部排成一环，灯光混沌不明，暗绿色的火焰在其中幽幽飘荡，员工和机器服务员戴着惨白色的高帽四处晃悠，场面象是到了代行者现代神话中渊帝掌管的智械冥河。
月牙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尊重不同文明的审美，和气相待，变得更象一名老练的审查官。于是转头尽量不关注餐厅内外的布设，转而看向前方的郝林和莉莉。
【丑死了！】
莉莉正和郝林勾肩搭背，一条银色的大尾巴也和手臂似的搭在郝林肩上，象是给后者挂了一条白围巾。上面散发出金黄色的虚影，证明这尾巴“仅好友可见”。
由于闲人驱散符文的存在，刚刚的狗群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这条尾巴也是如此。但当服务员直接端着盘子从莉莉的尾巴处毫无阻碍地穿过后，月牙还是不由得惊叹她不愧是上一季度的古老者，力量上可跟神打架，下可走路劈叉，使用广度令人叹服。
相比这位狼圣人的奇妙力量，她的形象倒是平常了许多——总体就是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年龄二十多岁的短发女生，除了气质有种难以琢磨的“奶茶味”外，和平常月牙见到的同学和老师并无显著区别。
是的，月牙形容莉莉用的就是“奶茶味”，他觉得这位用着年轻女子形象的古老者就象是现代工作室出品的古典音乐一样，虽然形体很古老，但实际上却是个活在现代的智慧体——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的尾巴上真有奶茶味，浓郁得象是昨天刚拿奶茶泡过了澡。
从见面开始，郝林和莉莉的唠嗑就没停止过，月牙还以为两位至少几年没见了，甚至几十年也有可能，结果找南宫八一一打听，原来俩“人”上个月六号刚在通灵塔上表演了个千米滑梯，给值夜班的塔纳古斯站点员工们吓出都市传说了。
“九千米的高空灵弦，直接垂在塔纳古斯高空轨道上，”莉莉扭头看向月牙，一脸得意地说道，“一般狼人都不敢这么玩，但我厉害，真空环境也就是闭眼一跳！”
月牙瞪大双眼：“您说的是太空通灵塔？”
“不然嘞？”莉莉抬头看着月牙，突然皱了皱眉，随后把脑袋放平，“从散逸层往下跳，灵弦首先是最简单的一步，用重力术压着轴往下滑，注意别被陨石蹭到就行。中子星做的灵弦很硬，而且有复原维修组，不用收着力。
“然后就是第二步，太空行走，这里需要向前发射一个力学牵引点，让它不断把你吸过去，一样要注意不要被陨石砸了，不过我还好，陨石对我威胁不大，也就掉几根毛。
“第三步就是找到塔纳人设计好的移动靶，太空里距离巨远，所以飞行速度至少也要有化学火箭的水平，找到那些会飞的靶子，然后一拳打碎，月牙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吧？”
“移动靶？您说的是那些赛场上的小飞机？”月牙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退役的微型民用舰载机？”
“不是，是退役的军用中型战舰，专门用来运输撕裂力场的那种！”莉莉把郝林拉过来，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这小子前两场比赛没跑过我，最后这一场倒是赢了我，反正最终还是我厉害！”
郝林把混进自己衣服的尾巴毛拍了出去：“那肯定，哪能跟您比啊！”
月牙：“？”
他感觉自己的想象力有些不足，这倒不是他没想到莉莉有这么强的实力，单纯就是他想象不出一头猛兽类的智慧体是怎么击毁战舰钢板的——纯靠牙硬啃吗？
难道她还能咬烂你的飞船？jpg
莉莉神气地一挺胸：“想知道我用什么打的战舰吗？”
“您说。”
“神威烈日啸天击，小子！”
月牙不解地挠了挠头。
“我不太明白……莉莉女士……请问这是什么招数？”
南宫八一凑过来戳了戳月牙的骼膊，一身烟味跟模因污染似的跟了过来：“就是狗炮。”
“懂了，谢谢南宫先生。”
“名词的仪式感还是很重要的！”莉莉也不知到底有什么想法，只是重新回过头去，喊了这么一句。
五人很快就在靠近窗台的位置选了个圆桌坐下——好在为了方便吃饭，圣灵文明的桌椅没有弄得过于行为艺术，除了配色一如既往地让月牙不舒服以外，一切正常。
绿光照得他有些眩晕，不过时间久了之后也能完全适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月牙觉得自己的精神抗性正在不断加强。
“诶，刚刚走得急，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呗，”莉莉从硬菜区拿来一堆奇形怪状的肉，一边啃一边特自来熟地向月牙问道，“我就不说了，你在书上肯定读到过，也就在一个文明里当了俩部落的特别酋长，出去旅游写了点诗而已，和林子这种干实事的肯定比不了，我倒是想了解了解你，月牙，你介绍一下自己呗。”
月牙当即认真起来——他不知道莉莉是不是考核人员之一，不过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还是很正式地和她交代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莉莉听完后立刻乐了起来，把第三十五块肋排塞进嘴里，并且没有吐骨头：“哎呀，让你讲讲日常而已，没必要整得跟员工面试似的……
“这么说你家里还有个代行者小妹妹……下次我去代行者旅游的时候，嗯，大概几年后，也可能就几个月，反正我一万多岁，公交免票……总之上你家看看，保准给你家妹妹一个惊喜。”
“……好的，莉莉女士，”
月牙本该觉得惊讶，不过很快也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正逐渐开始走向一个大人物随处可见的阶段。因为自己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一个资历最浅的“大人物”。
接着他又和莉莉聊了很多，期间主要就是莉莉问，他答，郝林和南宫八一补充几句，布朗全程一言不发。莉莉和月牙从代行者新式武器聊到霍尔莱塔小说大全，然后又讲到了罗梅尼风沙王朝的历史，最后甚至聊到了在哥尔伦分层世界里放烟花算不算侵犯天上人领空的问题。
在谈话的同时，莉莉在吃饭上一点也不耽搁，她双手和尾巴各拿一个盘子，往嘴里倒肉的动静跟工地运沙车似的，一个人就仿真了十几个人用餐的场面，让旁边开怀畅饮的南宫八一都显得斯文起来，而郝林也在阿姨面前放开了胃口，虽然吃相还算优雅，但进食速度也是不遑多让。
相比之下，布朗和月牙俩人只能跟个被数值膨胀淘汰的游戏角色一样慢条斯理地用餐，一个不想让旁人注意到他，一个则是被一窝大佬压着，不敢轻举妄动。
月牙一边用餐，一边飞速思考着，想着自己一定是陷进猜疑链里去了，他觉得对面的三位是希望自己彻底放开，不做任何拘束，但又不敢完全相信，也就只能在这里僵着不动。
或许自己应该放开一点？
月牙感受着牛肉粒的咸味和汁水，看向窗外唯一有观赏性的漆黑太空。
这时，莉莉突然提起一把叉子——还是把自带的方便面塑料叉子：
“嘿，虽然我老是在各种餐厅里跑来跑去，但也是有点文学追求的，这个圣灵文明，就有个东西挺吸引我。
“就是这个人挂了之后会附身于娱乐用品的文化，我最近草草了解了一下，挺有意思，也有点新发现。
“红晶对供奉死者的娱乐场所会有一些很小的灵魂吸附作用——我本来是想写点关于寄托美好祝福但是却没有实际效果的衰诗的，结果一试，好了，还真是有点效果，这就是事与愿违啊——就象我怎么也猜不到蝙蝠居然能干上黑暗领域的头。”
莉莉说完这句话就停了，月牙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其中某个部分是背的台词，他意识到这是个提示，于是默默记了下来。
“诶？刚刚这话是不是有点突兀啊，”莉莉一起身，四声道耳朵轻轻动了动，“咱们先把盘子收了，回来喝点饮料啥的，我跟你们讲讲林子小时候的故事。”
月牙注意到郝林的表情变得莫名有些期待。
经过一番扫荡，此时餐桌上已经堆起了好几叠高达一米多的盘子，莉莉自己都忘了刚刚到底吃了点啥，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服务员，只能干咳两声，把手伸向了其中一堆餐盘。
随后她的做法震惊了全座。
莉莉举起一叠盘子，向着没人的空地扔了过去。
服务生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不过在堆栈的盘子像子母弹一样分离之前，莉莉就率先侧奔了上去，在盘子彻底混乱前将它们出手摆正，随后直接用头顶住了最下端盘子的底部，干脆地一转角度，象个杂技演员般摇摇晃晃了十几秒，终于没让任何盘子碎裂，片刻之后才把头上的盘子都取了下来。
捧着一堆盘子，莉莉发光的尾巴一下子炸了开来，接着她一脸尴尬地揉了揉耳朵：“不好意思哈……我忘了这是个恒星系文明，没有随地空间收纳系统……”
南宫八一一脸无语地摇了摇头，在服务生的背上用莱塔符文飞速画了个认知修改法阵，让他回到自己的正常工作里去。
月牙在一头雾水中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
总而言之，他现在算是知道郝林呆愣幽默的那一部分性格是谁培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