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从周锐闯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后靠，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象结了冰的湖面，仿佛在看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直到周锐的言语越发下作，甚至把矛头隐隐指向海胜资本，她才有了动作。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动作优雅得象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然后，她微微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投向周锐。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轻篾，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仿佛看垃圾般的、极其淡薄的鄙夷。
“周先生。”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清冷，却象带着冰碴子，异常清淅地穿透了周锐的叫嚣，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请注意你的言辞和场合。”
她顿了顿，每个字都象冰珠砸在地上：
“这里是私人会谈场所。不请自来，已是极大的失礼。
口出恶言，人身威胁，更是有失身份，徒惹人笑。
星耀的企业文化，今日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没有疾言厉色，没有拍案而起。
就是这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几句话，配合着那洞穿人心的眼神，象一盆无形的冰水，“哗啦”一下浇在了周锐熊熊燃烧的嚣张气焰上。
周锐脸上的狞笑猛地僵住！
他感觉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上来，对上林川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准备好的满嘴脏话象是被冻住了，卡在喉咙里，噎得他脸皮发紫。
那眼神太可怕了，仿佛能把他那点龌龊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刚才还气焰熏天的架势，肉眼可见地矮了半截！
陆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看着周锐在林川面前吃瘪的狼狈样，再看看身边这位气场两米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女总裁，心中最后那点关于“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的尤豫，瞬间烟消云散！
他“嚯”地一下站起身，动作带得椅子都往后挪了半步，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目光如炬，直直射向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周锐，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象砸出来的钉子：
“周锐！收起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吧！星耀是什么地方？
是臭水沟！是烂泥潭！我比你清楚一万倍！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陆燃今天把话撂这儿！
就算淹死在这深水里，就算被浪头拍得粉身碎骨！我也绝不会再踏进星耀那个臭气熏天的鬼门关半步！”
他抬手，对着门口的方向猛地一指，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
“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你！陆燃！你踏马……”
周锐气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脸皮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陆燃的手指抖得象得了帕金森。
他万万没想到，陆燃竟然敢当着外人面，如此强硬地撕破脸！
而且是在他刚刚被那个姓林的女人一句话压住气势之后！
这脸丢大了！
“好！好！你有种！陆燃！你有种！”
周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怨毒得象淬了剧毒，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我们走！”
他猛地一挥手，像头被激怒的野猪，带着两个同样脸色难看的手下，怒气冲冲地转身，几乎是撞开门冲了出去。
包厢门在他身后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世界，终于清静了。
包厢里还残留着周锐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古龙水味，以及他带来的火药硝烟气息。
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噪音，随着那声摔门巨响，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窗外小庭院里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还有桌上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散发出的最后一丝苦涩醇香。
空气里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陆燃依旧站在那里，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刚才那股决绝的怒火还没完全平息。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象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都轻松了不少，但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他转过头，看向依旧端坐着的林川。
林川也正看着他。
她脸上还是没什么多馀的表情，但陆燃敏锐地捕捉到，她那清冷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认可？
或者说，是对他刚才表现的某种评估？
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水壶，姿态从容地给自己重新倒了半杯柠檬水。
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格外清淅。
这短暂的宁静，像暴风雨后的喘息。
陆燃知道，他和星耀，算是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了。
而眼前这位冷面女总裁和她背后的海胜资本……
他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
之前的尤豫、权衡、试探，似乎都随着周锐的滚蛋，被一起扫进了垃圾桶。
下一步，应该是要谈点实在的了。
…………
陆燃长舒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被周锐激起的邪火终于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和隐隐的兴奋。
他看向对面。
林川依旧坐得笔直，象一株风雪里的青竹，神色平静无波。
她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重新续了半杯柠檬水，冰块叮咚作响，在这突然的寂静里格外清脆。
“林总，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陆燃重新坐下，语气带着点歉意，但眼神却异常清亮，之前的尤豫和权衡一扫而空。
周锐这蠢货，简直是神助攻！
“无妨。”
林川的声音依旧清冽，听不出情绪，
“认清对手的底线，是合作的基础。星耀的‘底蕴’，今天倒是领教了。”
她话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讽刺。
陆燃心中了然。
周锐的出现，就是一面照妖镜，把他单打独斗的脆弱和星耀毫无底线的恶意照得清清楚楚！
而林川，这个冷得象块冰的女人，她的专业、她提出的近乎完美的合作条件、尤其是刚才那轻描淡写却精准打击周锐气焰的“撑腰”，都让陆燃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一种既能保持他“真实”内核，又能获得强大外部助力的可能！
“纯粹商业”？
陆燃看着林川线条清冷的侧脸，心里那点异样感更清淅了。
这女人，绝不象她表现的那么“纯粹”。
“林总，”
陆燃不再尤豫，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明亮而充满力量，直接伸出手，
“我想好了！合作愉快！希望我们联手，能用‘真实’这杆枪，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圈子里，真的捅出点不一样的火花来！”
林川的目光落在陆燃伸出的手上，又缓缓抬起，对上他那双燃烧着野心和斗志的眼睛。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
几秒钟后，她唇角极其罕见地向上牵起一个清淅的、虽然很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伸出自己微凉的手，与陆燃用力一握！
“合作愉快，陆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