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宽方才应下,那阎罗王面色倏地一变。
幽幽嘆道:
“小友,不必了。”
李宽眉头一挑,抬眼望他。
“陛下”。
“地藏王菩萨有法旨,著你直入九幽。”
李宽心头微沉,按下疑惑,静待分晓。
“小友可知,地府魂灵的去处?”
阎罗王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捻著长髯,望著下方那深不见底的幽冥。
“昔年地藏王菩萨,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端坐於九幽深处,日夜诵经。”
“六道轮迴,看似井井有条。”
“然而生灵罪孽所生的怨毒、憎恨、不甘、痴妄”
“这些至污至秽之物,又岂是刀山油锅、拔舌锯解便能轻易消磨乾净的。”
李宽心头一紧:“陛下之意是?”
“地藏王菩萨端坐於九幽最深处,非是那漫天仙神所居的清净莲台,而是那无量怨念的匯聚之地。”
“这十八层地狱,酷刑厉法,看似是惩戒消业,实则是將这些罪魂身上的业毒剥离、匯聚”
“最终这些剥离出来的、无法被轮迴消化的纯粹恶念,都流向了九幽之下。”
阎罗王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是地藏王菩萨以无上佛法金身,承受著这世间源源不绝的怨毒冲刷。”
“他日日诵经,非是超度亡魂。”
“而是以大法力、大毅力,生生地炼化这万古积聚的恶业!”
阎罗王看向李宽,目光深邃:
“寻常仙神,纵是金仙道果,若无菩萨许可,靠近九幽边缘,顷刻间便有顶上三萎谢、胸中五气崩散之厄。”
李宽听得心神剧震,恍然惊觉。
难怪师父菩提祖师曾言,地藏王虽称菩萨,却有“幽冥教主”之尊,其位不可轻慢。
“老朽虽不知地藏王菩萨让你去九幽究竟是何深意”
“但想来,也是洞悉了你饮下孟婆汤,浊精引动之事。”
李宽点了点头,肃然拱手道:
“多谢陛下指点迷津。”
阎罗王深深看了李宽一眼,不再多言。
他自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块通体漆黑、非金非石的符籙。
“小友,拿著此符便可直通九幽,老朽尚有要务缠身,你且自行前去罢。”
李宽拱手行了个拜礼,口中称谢。
他看了看手中符籙,此符非金非石,入手阴寒刺骨。
李宽心念一动,掐了个诀,那符籙毫光微闪,李宽身影一晃,已入九幽。
九幽之下暗淡无光。
一片粘稠深重的黑暗,湿气裹著刺骨阴寒扑面而来。
李宽忙使了个金光咒护体,
一时间金光大作,李宽这才看清周围。
只见四周污秽翻涌,无数形態狰狞、扭曲变幻的恶念邪祟。
嗅得生人气味,如同见了血食的饿鬼,发出无声的尖啸,铺天盖地般猛扑上来!
李宽急取阴阳二珠,欲引动阴阳之力,却觉法力滯涩,二珠纹丝不动。
又掣出那柄五翎羽扇,奋力一扇,欲唤阴风贔火,
哪知扇过处,阴火不起,贔风无踪。
李宽又惊又怒,猛地想起阎罗王所言。
他强摄心神,跌坐於地,口中急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经文声起,周遭恶念如雪遇阳,稍退些许。
然则片刻之间,更浓更稠、更凶更戾的恶念如潮水般涌来!
护体金光在无数恶念撕咬啃噬下,明灭不定。
半个时辰过去,李宽已是面如金纸,汗如雨下,头顶白气蒸腾。
他心气稍泄,金光“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剎那间,无数阴冷粘滑的恶念如跗骨之蛆,疯狂钻入李宽七窍百骸!
一时间无数念头在他的灵台乍起。
贪、痴、嗔、杀、盗、淫、酒、奢!
眾生万恶之念,如决堤洪水,衝击灵台!
李宽心智虽坚,但此刻也如怒海孤舟,苦苦支撑。
法宝尽皆失灵,唯靠心头一点“金公”灵光护持元神。
然则金公虽利,怎敌得过这无量恶念的撕扯消磨。
不知熬了多久,就在他心神即將涣散之际,眼前忽现一道柔和白光。
周遭恶念恍如撞见了克星煞神!
登时如滚汤泼雪、沸水浇冰,惊惶万状地倒卷而回!
爭先恐后缩回那幽暗角落,挤作一团。
兀自战战兢兢,悲鸣尖啸不止。
一个慈悲温厚的声音响起:
“觉正,抱元守一,引心火下焚肾水。”
李宽正被万念撕扯得昏沉暴戾,查德解脱,又觉周身法力贯通,下意识便將法宝尽数祭出!
胸中恶气难平,怒意勃发,掐诀念咒,將手段施展到极致!
五翎羽扇怒扇,阴风贔火凭空而生,席捲九幽。
阴阳二珠化作磨盘大的太极图,黑白二气轮转,打得恶念四散哀嚎,
连那九幽深处的污秽莲台都被波及,烧得焦黑一片。
“觉正!还不收了神通!”
李宽浑身气息一滯,发现手中法宝又不能使用。
定睛看时,一个披戴风帽、面相圆润、法相庄严的菩萨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菩萨面色无奈,见李宽冷静下来,收了神通,才教李宽活动自如。
李宽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倒身下拜:
“弟子不知是地藏王菩萨当面,恕罪,恕罪。”
地藏王菩萨摇头嘆息,看著被阴火和贔风砸的不成样子的九幽莲台,无奈扶额。
“你师父知道你被勾死人拘魂,便托我看顾你一二。”
地藏王菩萨顿了顿,嘴角似有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还说,若见了你这顽徒,叫我替他好好收拾一顿。”
李宽闻言,只得訕訕赔笑,挠了挠头。
地藏王菩萨一指那焦痕斑驳的莲台。
“你有如此法宝护身,那两个勾死人焉能拘得你元神。”
“想来是你胡闹,不在方寸山好好修行。”
说著,地藏王菩萨的声音带了几分质询。
“你拜在你师父门下多久了?”
“怎么至今才定下心猿?可是修行懈怠,贪玩误道?”
李宽拱手赔笑,不解道:
“菩萨,弟子法宝为何时而能用,时而不能用?”
地藏王菩萨轻哼一声,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戒尺打在李宽额头。
“还不是你修行懈怠,根基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