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宽连忙回礼,口中说道:
“当不得师兄二字,尊者功深造化,不敢当,不敢当。
金蝉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李宽的气息极为浮躁,也就是刚刚降伏了心猿的程度。
但是就这么一个凡人,却能被菩提祖师收入门中。
先前玉帝的旨意可没藏著掖著,虽然只有风雨云雷四部和山神土地等眾听令。
但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西方。
玉帝下旨,菩提收徒,今日又一同前往这盂兰盆会。
说句不好听的,在场的眾仙隨便拉出一个端茶倒水的童儿,实力都比李宽要强。
菩提祖师到底是为什么看重他?
金蝉子定了定神,他奉了佛祖示意,借著敬茶的由头,要试探试探这李宽的底细。
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哈哈哈,既然如此,我痴长你几岁,又早入了佛祖门下,便唤你一声贤弟,如何”金蝉子笑道。
李宽上下打量著金蝉子,眉头微顰。
佛子上前来套近乎,他偷眼覷向师父菩提祖师,见祖师闔目养神,並无异状,李宽只得悻悻开口:
“师兄好”
“哈哈哈哈”
正当李宽应付金蝉子之时,如来佛祖抚掌轻嘆。
“今日盂兰盆会,仙佛弟子齐聚一堂,又逢陛下圣驾在此,机缘难得。”
“何不教后辈论道参禪,切磋印证,分个高低上下?”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眾地仙面面相覷,眼见气氛沉闷,玉帝正要张口。
西海龙王却哈哈大笑,却没注意到玉帝阴沉的脸色。
“我龙族子弟俱是不堪大用之才,若是论道,我四海龙族可就要在诸位仙家面前出丑了。”
“弟子论道不妨作罢,请诸位福德真仙开坛讲法,好教我四海蛮夷之辈得闻妙理真詮”
西海龙王一脸諂笑,看向如来佛祖。
玉皇眉头微顰,有些不悦。
他本欲出声,却被西海龙王抢先。
“依朕来看,如来佛祖所言不无道理。”
“就这么定了请佛祖为题。”
眾仙家纷纷下拜,口中称颂:
“遵旨。”
说罢,玉皇手中扔出一环。
浮在空中金光乍现,滴溜溜的朝著李宽的方向飞来。
如来佛祖轻笑一声。
“我在南赡部洲行走之时,舍卫国王善人广施米粥,
施粥时他掐算著人数,每舀一勺,眼前仿佛多添一道祥光瑞彩,心里便多一分將来立牌坊的荣光。
“事实也是如此,他的善行换来一座巍峨牌坊,刻满了“仁善”“德泽”之类大字,
可不想一场暴雨过后,牌坊轰然倒塌,字跡模糊,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说罢,佛祖沉吟片刻,续道:
“同一天,城西老实樵夫李二,担柴下山,
忽见坡下有小儿滚落,柴担一撂,衝下救人,急切间踏倒一片青苗。
那地是村中孤老张婆活命的指望。
李二惶恐请罪,张婆扶他起来,
看看他磨破的衣襟,又望望坡上惊魂未定、完好无恙的小儿,枯瘦的手摆了一摆:
“罢了,罢了,你脚踩得歪,心却是正的。”
眾弟子听完后面面相覷,不知佛祖深意。
玉帝沉吟一声,开口道:
“金蝉子你来回答。”
“臣在。”
金蝉子向前半步,李宽因为站在金蝉子身后,先前玉环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金蝉子的身上。
他听完这个故事,沉思片刻,心中有了答案。
“弟子才疏学浅,些许微末之见”
“稟玉皇大天尊,回如来尊者,弟子以为”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金蝉子此言一出,天庭眾仙一言不发,
西方诸佛则纷纷頷首讚许,如来佛祖亦面露嘉许之色。
李宽眉头微顰,面色不愉。
那王善人就算是贪图名声,可广施米粥的善行却是实打实的。
那些灾民百姓也实实在在的吃进了肚子,活命无数。
如此功德,换来一座牌坊有何不可?
那牌坊定然是石雕斧凿,区区一场大雨,怎么可能衝垮。
定然是如来使了个法子。
而那樵夫救下孩童是一功德,但孤老张婆却是无辜之人。
佛祖明明有大法力,不说让那张婆衣食无忧,起码能让那青苗枯木逢春,但他却视而不见。
下面的天庭眾仙看在佛祖的面子上不愿开口,但心中多少有些不忿。
他们都是正统玄门,讲究的是顺其自然。
这种割肉餵鹰的做法
金蝉子注意到李宽的脸色,眼波流转,本就想试探李宽虚实的他笑眯眯的说道:
“愚兄拙见,觉正贤弟身为菩提大仙弟子,定然有高论。”
“还请觉正贤弟指教”
李宽摇了摇头,不愿出言。
这里是西方极乐,不看僧面看佛面。
“师兄过誉了,我修为浅薄,哪有什么高论。”
李宽摆手拒绝,如来佛祖却温言道:
“觉正身为菩提尊者之徒,不必谦虚了”
李宽面色难看,看向菩提祖师。
祖师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无妨,徒儿,想到什么便说些什么吧。”
听闻此言,李宽心中有了底气,对著玉皇大天尊等人拱了拱手,缓缓开口。
“弟子失礼了”
“弟子认为,善恶之道,论跡不论心。”
“那王善人虽有贪图名声之意,但终是做了好事。”
“那等凡人,又不似我等仙者,多有贪嗔痴三念,凡可行善,便是好事。”
“至於那樵夫”
李宽行了个佛礼,看向如来佛祖。
“弟子敢问佛祖,那张婆是何下场?”
佛祖犹豫了一下,他当日不过隨意路过,岂会留心凡人生死?
好在他是个有大法力的,能掐会算,沉吟片刻便缓缓开口:
“那张婆来年冻死在了茅屋之中。”
李宽摇头嘆息。
“救人是善行,踩踏青苗亦是恶行,因为別人的善行,那张婆便没了来年的口粮。”
“一个孤老,饥寒交迫,生生冻死在了草屋之中。”
“那樵夫定然是个糊涂人,虽然有善心,但却没想过他踩踏完青苗,那张婆如何度日。”
“而那孩童父母亦是薄凉,见自家骨肉无恙,便置他人死活於不顾。”
菩提祖师微微頷首,一旁金蝉子按捺不住,出言道:
“那又如何觉正贤弟,你的格局小了。”
说罢,金蝉子手中掐了个法诀,口中振振有词。
不多时,一道虚影自地府被拘至殿上! 眾仙定睛一瞧,正是一个孤寡老婆!
金蝉子將张婆扔在一边,回身道:
“觉正贤弟,你看好了。”
“敢问阎君何在?”
天庭眾仙之中缓缓站起一个面容严肃、持有法杖的男仙。
他朝著玉帝大天尊行礼之后,轻声开口:
“佛子,有何事?”
“劳烦阎君令此人转世投胎,来生投个大富大贵之家。”
阎王含笑应允,缓缓点头。
他掐诀一指,那张婆魂魄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后,金蝉子得意的看向李宽。
“觉正,那张婆前世做了善事,这一世便得了福报。”
“如何?”
李宽眉头皱起,面色难看。
眼见李宽不说话,金蝉子更加得意。
“贤弟,你修行尚浅,格局不大,眼界太窄。”
“我等仙佛神圣,与天同寿,若是存心为善,终是偽善。”
“那些凡人,只要肯吃下今生的苦,来世便有无尽的福报”
说到这儿,金蝉子撇了撇嘴,鄙夷道:
“不过是区区一条性命罢了,奈何他们吃不了苦啊!”
“怪不得別人!”
李宽心头微怒。
今日若不是他问如来佛祖那张婆的下场,恐怕高贵如佛子的金蝉子才不会看一眼那苦命的张婆。
更何况仙神虽有大法力,然凡俗眾生,穷尽一生,又岂能得遇真仙?
李宽冷笑一声,声音不咸不淡。
“金蝉子师兄的福报,那些凡人恐怕消受不起吧”
“今日我若是不提及那张婆,恐怕下一世仍旧是悽苦无比。”
“金蝉子师兄岂会大费周章的將他从地府拘出?”
金蝉子气息一窒,面现慍色。
但他还是笑呵呵的说道:
“那又如何?觉正凡人而已,何必在乎?”
李宽冷笑连连,反唇相讥:
“既然师兄不在乎凡人,隨手打杀了便是,还说什么佛法度人”
此言一出,眾佛面色一沉,心生恼火。
但是看在菩提祖师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说话。
李宽也自觉失言,抬了抬手,缓缓说道:
“是我失言了,弟子修为浅薄,妄论佛法,罪过,罪过。”
如来佛祖抚掌大笑。
“金蝉,是你著相了。”
金蝉子一愣,旋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如来佛祖。
“尊者,弟子”
如来打断了金蝉子的话,看向李宽。
“不愧是祖师高徒,我这弟子虽然修持岁久,但却不通道理。”
“如今教他转世重修,何时明白了佛法,在迴转灵山。”
如来说罢,伸手一打。
那金蝉子惨叫一声,跌落云端。
顿时被削去顶上三,打散了胸中五气。
眾仙皆惊,玉帝正要伸手,金蝉子一点真灵却被如来打入轮迴。
玉帝皱眉,但金蝉子毕竟是如来弟子,他也不好多言。
菩提祖师双目似睁非睁,似闭非闭,老神在在的饮著清茶。
无视了一眾仙佛投来的目光,仿佛先前爭执和他无关。
如来继续开口:
“那诸天生灵,何其繁多,我等神仙,纵然是有心度化,却也无力回天。”
“我佛教有地藏王菩萨一尊,曾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他虽是个有大法力大心愿的,但因眾生痴顽、贪淫乐祸,如今却遥遥无期。”
“刚才觉正所言甚妙,眾生悽苦,唯有自渡。”
“我观那南赡部洲,多杀多爭,我今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为善。”
这时阿儺迦叶正好朗声问道:
“敢问我佛,何为三藏真经?”
如来微微頷首,缓缓说道:
“我有《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度鬼。三藏共计三十五部,该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修真之经,正善之门。”
“可以度亡脱苦,寿身无坏。”如来佛祖声音庄严。
“那张婆若是得了我这真经,无需金蝉助她,她自己便可脱离苦难。”
西方诸佛齐宣佛號,顶礼讚嘆。
天庭眾仙神色各异,心思难明。
李宽深深的看了如来一眼,不在多言。
玉皇见场面闹成这样子,寻欢作乐的心思也息了。
他本来也没想搞什么弟子爭辩。
只是那西海龙王出言抢了他的风头,他这才拍板定下了此事。
如今逼得佛子转世轮迴
玉帝不悦的看了一眼如来。
眼神最后停留在了西海龙王身上。
那龙王得意洋洋,正和其他仙神閒谈作乐。
却不知玉皇大天尊记下了他的名讳。
事已至此,眾仙也无意再留。
向玉帝告罪后,和如来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李宽紧隨祖师身侧,低声问道:
“师父,那金蝉子转世”
祖师微微頷首,轻笑一声。
“无妨,隨他去吧。”
“倒是你今日之言”
李宽垂首,声音更低:
“弟子失言了请师父责罚。”
祖师轻捋白须,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这痴儿,为师记得你身为藩王的时候,素性狷介,颇有锋芒。”
“如今定了心猿,怎反倒进退失据,畏首畏尾起来?”
李宽抬头,一脸疑惑的说道:
“师父弟子先前性情乖张,乃是心猿未伏之故。如今道心初定,自当谨言慎行。”
祖师说道:
“不对”
“修行修心,乃为澄澈灵台,不为外物所扰,非教你绝情灭性。”
“喜怒哀乐,我们这些得道的也会有,只是不受他们干扰罢了。”
“你是在害怕怕给为师惹下祸来为师將你逐出师门。”
李宽垂首低眉,祖师的话正中他下怀。
刚才若不是那佛教连连相逼,他也不会失言,当著眾佛的面,说出那“佛法渡人”之语。
“你啊!”
“为师传你金丹正道的时候便说了,只要你不伤天害理,为师便不会驱逐於你。”
“且不说你此事在理就是没理。”祖师声音陡然转厉。
“那西方佛老,得罪了便得罪了。”
“有为师在,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