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兴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重重地点头:“王爷,正该如此!您也是天潢贵胄,不能被人欺压到如此的地步。”
看了看昭王的脸色,王毅兴又道:“郑素馨确实可以是王爷拿来祭刀的人,但是您想过没有,郑素馨能这样做,跟她背后的吴家恐怕脱不了干系吧?”
吴家也是四大国公府之一,而且跟户部尚书共同执掌天下财权。
财神吴跺一跺脚,天下的银子都要抖三抖。
昭王阴沉着脸坐了下来。
郑素馨能为所欲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就是仗了吴国公府的势?!
那时候,就是因为她已经出嫁了,所以郑国公夫妇管不着她,才让她在郑想容和郑国公夫妇之间左右逢源,欺来瞒去!
而她的夫家吴国公家,明显也没有尽到管好她这个媳妇的本份,以至于让她把手伸得太长了。
王毅兴容色稍霁,颔首道:“王爷说得是,比我看得长远。”又道:“那我们要不要去吴家敲打敲打?虽然吴家休了郑素馨,但是……这件事,恐怕不是休了她,就能了结的吧?”
昭王点点头:“你去,试探一下吴老爷子。若是他不肯……”
王毅兴忙起身应是,想了想,又问道:“那郑素馨那边呢?王爷要不要我去布置?”
昭王缓缓摇头,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用了。我说了要亲手,就是要亲手对付她。”说着,他看了王毅兴一眼:“你稳住吴国公府就行了。”
一看之下,昭王怔了怔。
王毅兴很明显地瘦了。
青色长衫穿在他颀长的身上有些打晃。
昭王摸了摸额头。半阖着眼道:“对了,我说过要帮你找房好媳妇的。你看上哪一家的姑娘,尽可以跟我说。”
王毅兴默然半晌。摇头道:“王爷,这件事以后再说。我暂时不想娶妻纳妾。”
昭王看着他。“为何?”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王毅兴淡淡地道。
昭王听得心神恍惚。
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但是盛思颜是不能嫁给王毅兴的。
幸亏她没有嫁给他……
昭王收敛心神,沉声道:“你还念着盛大姑娘?”
“她都嫁人了,我念不念有什么关系?现在到这个结果,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只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别人在一起,怎么能说放就放呢?”王毅兴苦笑。
“你若是真心喜爱她。应该是盼着她一世顺遂,过上快快乐乐、安安稳稳的日子。”昭王劝道:“跟不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关系?记住了,以后别再惦记盛大姑娘,她已经是神将府的大少奶奶,你要这样,让她怎么做人?”
王爷怎地这样关心盛大姑娘?
王毅兴觉得怪怪地,忍不住飞快地睃了昭王一眼。
昭王也马上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很快又不动声色地道:“我是为你着想。神将府是什么人家?别说你,就连我、陛下和皇祖母。也不得不让他们三分。而周大公子又是眼里容不下砂子的人。若是他晓得你的心思,发起狠来,连皇祖母都没法子。还有。你以后是要为官做宰的人,你难道不要名声了吗?”
王毅兴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出身,以后是极有可能位极人臣的。
对于文官来说,清清白白的名声实在是太重要了。
王毅兴怅然地点点头:“晓得了,王爷。您放心,我不会不知轻重的。”
而且他确实是希望盛思颜过得好。不然他也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硬生生将他对她的念想掐灭。
正午时分,神将府内院的清远堂一片静谧。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了初夏的氛围。
院子里绿树成荫,繁花似锦。
屋后的湖水清澈见底。荷叶亭亭,粉白的荷花刚抽出嫩箭。水里锦鲤来回游弋,带着水汽的凉风往清远堂的后廊廊庑下拂去,将整个清远堂的正房罩在一片清凉之中。
盛思颜斜躺在小套间的长榻上,白生生的胳膊枕在一把青丝下,长睫低垂,靠在大红锁子锦靠枕上,正在午后小憩。
小柳儿和茜香两个大丫鬟一左一右守在小套间门口,脑袋一点一点地,也在打瞌睡。
外间窗下的青铜狮子香炉里飘散着寥寥青烟,清淡中带着淡淡甜香。
阿财从自己的窝里抬起头,浑身抖了抖,四处看了看。
它看见盛思颜正睡在离它不远的长榻上,偏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窸窸窣窣地爬了过去。
盛思颜枕着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条白纱帕子,垂在榻边。
阿财来到长榻的脚踏上,抬头用黑黑的小鼻头触了触盛思颜手里垂下来的那块白纱帕子。
它就这样仰头看着盛思颜熟睡的面庞,不知看了多久。
一阵带着荷香的微风吹来,将小套间的薄纱垂帘吹开了一条缝。
站在门口的小柳儿不经意回头,正好阿财蹲在盛思颜熟睡的长榻前,仰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盛思颜的面颊。
盛思颜似乎睡得熟了,手一松,那帕子直直飘落下来,正好将阿财盖住。
阿财满身的刺立刻收得紧紧地,更是一动不敢动,像是生怕动一动,就会将盛思颜的帕子扎个洞。
过了一会儿,它才用尖尖的小鼻子将那帕子顶开,自己慢慢挪动着,从那帕子下移开。
白纱帕子从阿财身上掉落到脚踏板上。
阿财看了看,过去叼着那帕子,往后坐起,伸长了脖子,一直往上凑,想放回盛思颜垂在长榻边上的手里。
可是盛思颜睡着了。手指并无用力。
阿财将帕子顶上去,那帕子刚触到盛思颜的手指尖,就掉落下来。
阿财便又重复一次刚才的动作。这一次叼起帕子,往盛思颜的手指里送。
一次次掉落。一次次叼起,竟是不知疲倦,似乎这是它要做好的最后一件事……
小柳儿隔着门帘怔怔地看着,终于忍不住,悄悄走进来,从阿财嘴里拿过那白纱帕子,塞回盛思颜的手掌中,又轻轻将盛思颜的手掌往回合了合。
盛思颜的眼眸动了动。醒过来,看见小柳儿半跪在自己长榻面前,正把自己的白纱帕子往自己手里塞。
“帕子掉了?”她唇边漾起一抹微笑,坐了起来,低头,正好和阿财黑豆似的一双眼睛碰个正着。
小柳儿没有多说,躬身退了出去。
盛思颜将阿财捧了起来,看着它叹息道:“你啊,今天又睡到中午才起来。我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阿财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黑豆似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杂质。
“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跟我娘传过话了,明天我娘说会来看我。顺便也给你看看诊。”盛思颜轻声说道:“我觉得你会没事的。如果累了,就多歇息。”说着,她站起来,将阿财碰到它的窝里放下,又给它喂了一点水。
阿财舔了舔她的手指,趴下又睡了。
到了晚间时候,吃过晚饭,周怀轩就对盛思颜道:“我这几天有事。就在外院歇了。你早些歇吧。”
盛思颜抱着他的胳膊,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依依不舍地道:“嗯,你要小心……”
她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事。但是他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她只有一句话:小心,一定要小心……
周怀轩垂头,在她额间亲了一记:“我省得。”
周怀轩走后没多久,盛思颜也就上床歇着了。
一边翻看医书,一边想着明天王氏要带着小枸杞和小冬葵过来看她,唇边不禁露出微笑。
看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她就放下书本睡了。
周怀轩从清远堂出去,先离开神将府,往吴国公府的别院去了一趟。
他不放心郑素馨那边的状况。
昨天听说郑素馨居然有了好转,他就打定主意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
他这一去,到了快子夜时分才回来。
还好,郑素馨那边没有再出状况了。
她没有继续好转的迹象。
回到自己的外书房,周怀轩坐在书案后头,看着面前的赤金罐子,还有赤金罐子旁边的阿财出神。
没想到阿财又来了。
这几天天一黑,它就从内院跑出来,守在他外书房门口。
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穿过重重守卫的。
周怀轩若有所思地看着阿财。——它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没有考虑多久,就看见赤金罐子里被他踩扁了的紫琉璃睡莲花苞又开始散发那种莹白浅紫的光芒,不过比昨夜又淡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