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稍歇,二人离座,重回坊市主街。
李应龙目光扫过两侧摊位,心中已有计较。
他并未急于出手,而是带着林小婉缓步而行,看似随意浏览,实则灵识微动,已将沿途数个售卖功法、杂谈玉简的摊位情况尽收心底。
最终,他在一个角落的摊位前驻足。
摊主是个裹着陈旧灰袍、须发皆白的老修士,面容枯槁,气息在炼气二层上下浮动,透着暮气。
他面前的兽皮上,零散放着几枚光泽黯淡的玉简,旁边一块木牌写着“基础五行术法杂录,价优”。
李应龙蹲下身,拿起一枚标注《基础凝水诀》的玉简,灵识微微一探,旋即放下,摇头道:
“灵气微弱,铭刻粗疏,似是抄录了不下十次的转手货,效用恐不及原版五成。道友以此物示人,未免欠缺诚意。”
老修士眼皮一掀,哼道:
“道友眼光倒毒。但这沼北坊就这行情!皆是散修挣扎,哪来上等货色?五十灵石,不二价。”
“五十?”
李应龙轻笑一声:
“据老夫所知,此等大路货色,便是在内地稍显兴旺的坊市,全新也不过五枚下品灵石。道友这残次品,敢开口五十?莫非欺我初来乍到?”
话音未落,指尖看似无意地在另一枚《厚土诀》玉简上一拂,一丝淡淡的长春真气一触即收,摇头叹道:
“况且此简灵纹已有滞涩,强练恐有偏行之险,道友滞留于此,想必也知此地灵气日薄,生意难做,三枚下品灵石,若愿,我便拿去,全当结个善缘。”
老修士面色一变,对方一语道破玉简缺陷乃至坊市窘境,显然是个懂行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窘迫与急切,语气软了下来:
“道友…话不能这么说…三十,最少三十!老夫得来亦是不易…”
李应龙作势欲走。
“道友留步!”
老修士急忙压低声音:
“道友,实不相瞒,老夫下月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这些存货能出便出了!你若诚心,再添两枚,三枚玉简算你十灵石,一并拿去!”
他指了指旁边一枚更显古旧的《庚金诀》等残简。
李应龙脚步顿住,沉吟片刻,似在权衡。
最终,他取出十枚下品灵石,递了过去。
“罢了。”
老修士迅速接过灵石,生怕他反悔,将两枚玉简推过来,低声道:
“多谢道友。”
李应龙收起玉简,状若随意问道:
“观此坊市,似乎比传闻中冷清许多?”
老修士收了灵石,谈兴稍浓,叹道:
“唉,可不是!早年还有些人气,如今…嘿,各大仙宗势力收缩,附近资源日渐枯竭,有点门路的都往内地大坊市去了,谁还留在这穷乡僻壤?留下的,多是些我等这般无根无基、又无甚前途的老朽,或是些撞运气的淘荒客。坊市规矩形同虚设,连个象样的护卫都养不起了,各凭本事罢了。标价自然往高了标,能唬一个是一个,实则…唉,大多是盼着以物易物,换点实在东西。”
李应龙若有所思,拱拱手,带着林小婉走向下一个目标。
坊市主街中段,一处略显偏僻的位置,一个摊位吸引了李应龙的目光。
摊位后坐着两人,与周遭那些面带沧桑、眼神精明的摊主截然不同。
一位是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异域少女,另一位则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悟如铁塔般的青年汉子。
那少女身着以靛蓝为主色,袖口与衣襟处绣满繁复五彩花纹的短襟上衣,下配一条藏青色百褶短裙,裙摆边缘缀着细密的小银铃。
她颈上套着七八个分量十足的银项圈,手腕脚踝也戴着雕花银镯,行动间叮当作响。
一头乌黑长发编成无数细辫,用彩色丝线和银铃束在脑后,露出一张饱满的鹅蛋脸。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透着不谙世事的灵动与好奇,嘴角天然上扬,仿佛总含着笑意,整个人象一只山间欢快跳跃的雀鸟。
旁边的青年汉子则穿着无领对襟的黑色土布短褂,袒露着结实的胸膛,下身是宽大的同色裤衩,腰间束一条宽皮带,上嵌几颗兽牙。
他面容憨厚,眼神沉静,如同守护领地的忠犬,沉默地坐在少女身后,面前摊开一张巨大的兽皮,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类货物。
李应龙脚步微顿,目光掠过少女纯净的眼神和汉子朴拙的神情,凭借两世为人的阅历,瞬间判断出这二人心思单纯,并非奸猾之徒。
他朝林小婉递去一个眼神,二人便向这摊位走去。
见有客至,那少女立刻站起身,脸上绽开明媚笑容,主动迎上前,声音清脆如黄鹂:
“老爷爷,小妹妹,来看看呀!我们这都是新鲜的好东西!”
她见李应龙须发皆白带着林小婉,自然而然地以为是祖孙二人。
少女指着摊位上的物品,热情介绍:
“我叫阿雅,这是我哥哥岩刚。我们是南疆百族里,住在独龙山谷和怒龙江边的怒龙族人!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兄妹俩最近在山谷里、江边亲手挖来、猎来的,绝对新鲜!”
摊位上物品颇丰,透着浓郁的南疆特色。
她拿起一捆叶片边缘有细密锯齿、泛着幽幽蓝光的草药,介绍到:
“这叫龙鳞草,您看它的叶子是不是像龙鳞一样?长在江边雾气重的地方,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凉丝丝的,能消肿止痛,我们进山都会带一些。”
又指向几株根系盘结如人形的黄褐色植物:
“这是土精参,藏在深谷沃土里,挖的时候可要小心,不能伤了根须!它吸足了地气,炖汤喝了对练气固本有好处。”
随后,小心捧起一朵花瓣艳丽、花心泛着荧光的蘑菇:
“这个幻心菇要小心拿,别看它好看,闻多了会头晕眼花。不过我们族里的药师会用它配安神散,剂量把握好了能助人静心凝神。”
又指了指几个密封的竹筒:
“筒里是金线蛊苗,还在卵里呢,养成后能探路、示警,是我们山里人的好帮手。”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鼓囊囊的麻布袋,袋口敞开,露出里面颗粒饱满、晶莹剔透、隐隐散发着纯净灵气的米粒。
阿雅捧起一把,自豪地说:
“这是我们怒龙族在灵泉边世代耕种的‘玉晶灵稻米’!修士日常煮饭熬粥吃,能慢慢滋养身体,增加灵气呢!比干啃灵石舒服多啦!”
李应龙心中一动,这灵稻米正是家族目前所需的基础灵食。
他不动声色,询问了灵稻米和几种感兴趣灵草的价格。
阿雅报出的价格,远比之前问过的几个摊位低廉近半,且童叟无欺,言明哪些是年份足的,哪些是寻常货色。
“老爷爷,我们怒龙族人不骗人,价格都是族里公议的,绝不敢乱要价!”
阿雅拍着胸脯保证,身后的岩刚也憨厚地点点头。
李应龙不再尤豫,当即决定在此大量采购。
他购置了足够百人食用数月的玉晶灵稻米种子和成品米,又挑选了不少龙鳞草、土精参的幼苗或种子,以及一些看似普通而林小婉直觉有用的幻心菇孢子和金线蛊苗。
交易过程十分顺利,阿雅算数清淅,岩刚打包利落。
见李应龙如此大方,阿雅很是开心,从随身一个绣花小布袋里掏出两件小物件塞过来:
“老爷爷,小妹妹,这个送给你们!这个‘驱瘴香包’里面是我们山里的草药,挂在身上能避寻常瘴气毒虫!这个‘暖阳石’捂在手心会发热,冬天赶路就不冷啦!”
虽是寻常之物,却足见心意。
李应龙接过,道了声谢。
交割完灵石,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小姑娘,向你打听个地方。可知这附近,哪里能找到‘千机百晓门’的堂口吗?”
阿雅眨眨眼,想了想答道:
“千机百晓门?知道呀!他们的分堂不在我们这种小坊市,都在村寨等地,最近的一处在血蛊寨里面!那是黑蛊族的大寨子,可热闹了,也…也挺乱的。具体在寨子哪条街我就不太清楚了,我给您画个地图,老爷爷你们去那边再问问吧,肯定有人知道!”
说完,竟然用随身带着的燃料笔和一张兽皮,真给李应龙画了一副通往血蛊寨的地图。
岩刚在一旁闷声补充了一句:
“去血蛊寨,路不好走,要过毒瘴林,小心。”
得到这关键信息,李应龙心中了然。
再次向这对淳朴的兄妹道别后,他便带着林小婉,悄然离开了这片即将沉寂于沼泽深处的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