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尖锐的电流嘶鸣穿透所有人的耳膜，光幕上的画面被一片狂乱的雪花点吞噬。
通讯，中断了。
“队长！队长！回话！”苏沐雨对着通讯器吼叫，声音撕裂。
回应她的，只有死寂的沙沙声。
“妈的！”钱工一拳砸在旁边的仪器架上，金属架子嗡嗡作响，“那帮家伙……”
“他们的生命信号……”安然盯着自己面前一块小屏幕，上面的六条绿色心跳曲线，在同一时间，变成了灰色，“全部消失了。”
雷烈的半透明虚影剧烈地闪烁起来，像一个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随时都会彻底黑屏。
“林川！”他对着林川的背影怒吼，“他们是为了执行你的狗屁‘市场调研’才出去的！”
林川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黑下去的光幕上。
“李轩尘，数据。”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通讯链路被高维时序碎片饱和式攻击，物理层到逻辑层全线熔断。”李轩尘的电子眼闪烁着血红的光，“无法重连。他们……从这个空间的数据层面上，被抹除了。”
“轰——”
一声闷响。
不是从外面传来，而是从仓库的四面八方，从他们脚下的地面，头顶的天花板，同时响起。
整个仓库猛地一震。
林川放在实验台上的那块黄铜怀表，停止了走动。
秒针凝固在“3”的位置。
“警报！本地空间‘绝对静止’协议被入侵！”李轩尘的电子音调陡然升高，“我们的‘安全屋’正在失效！”
所有人都看到了。
墙角那束同时存在“昨天”和“今天”倒影的光，熄灭了。
天花板管道上那滴向上倒流的水，“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溅开。
实验台边缘那颗不断重复坠落的灰尘，完成了它最后一次坠落，稳稳地停在了台面上。
他们辛辛苦苦标记出来的所有“bug”，在这一瞬间，全被“修复”了。
或者说，被一种更强大的、更混乱的“规则”，强行覆盖了。
“我们的‘注册地址’要被强制拆迁了！”钱工惊恐地看着开始像水面一样泛起波纹的地面。
“这不是拆迁。”林川终于开口，他拿起那块停走的怀表，放回口袋，“这是‘交易所’被黑客攻击，交易系统宕机了。”
他转身，走向仓库那面骑手小队消失时穿过的墙壁。
那面墙，正在“融化”。
它没有碎裂，没有倒塌，而是像一块投入水中的方糖，边缘变得模糊、透明，露出后面的景象。
但后面，不再是之前那片一无所有的白色虚空。
那是一片纯粹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无”。
没有光，也没有暗。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它就是“没有”这个概念本身。
一个绝对的、吞噬一切定义的“空洞”。
“那……那是什么……”安然的声音在发抖。
“引擎……爆炸了……”苏沐雨看着那个空洞，脸色苍白，“它把现实，炸出了一个窟窿。”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空洞的边缘，猛地向内一缩，然后又向外一扩。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洞中传来。
那不是物理上的吸力，李轩尘三百斤的身体纹丝不动。但所有人的精神，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记忆，都在被那股力量拉扯，要被吸进那个绝对的“无”之中。
“啊——！”叶小叶突然尖叫起来，她死死抱着李轩尘的腿，小手指着那个空洞。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好挤……”
小女孩的话让所有人后背发凉。
“它的‘存在’密度太高了！”李轩尘的机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它在把我们的‘逻辑’吸过去！我们会变成没有思想的植物人！”
“林川！回来！”苏沐雨看到林川还在向那个洞口走，她想冲过去拉住他。
林-ysvoiceice却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无法再前进半步。
林川走到了空洞的边缘，距离那片绝对的“无”只有一步之遥。
他张开手。
无形的“价值天平”再次浮现。
“老板！你又要来！”钱工吓得魂飞魄散，“交易所都宕机了，你还想开盘？！”
林川没有理他。
天平的一端，他放上了自己。
另一端，他指向了那个空洞。
“嗡——”
天平疯狂地震动，像是要随时解体。
林川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鼻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两个鼻孔同时流下，染红了他的前襟。
“你看……你看到了什么……”苏沐-ysvoiceice带着哭腔喊道。
“我看到了……”林川的声音变得空洞而遥远，仿佛从那个空洞的另一头传来，“……一本新的‘招股书’。”
他的眼睛里，不再有天平，不再有这个仓库。
只有那个绝对的“无”。
而在“无”的最深处，悬浮着一个东西。
一本合上的日记。
它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材质。它就是“一本合上的日记”这个概念本身。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已经存在了永恒，也将在永恒中继续存在下去。
“又是日记？”雷烈的虚影飘了过来，一脸的匪夷所思，“这鬼地方的特产是日记本吗？”
“不。”苏沐雨死死盯着林川的背影，她的大脑在超负荷运转，试图理解林川看到的东西，“那不是‘遗物’。那是‘执念’。”
她想起了那本日记里的内容，想起了那个失败的“悖论引擎”。
“erik的蓝图，只是‘产品设计稿’。而那个东西……”她指着空洞深处那个看不见的概念，“是‘创始人’本人。”
“那个科学家的执念，与实验失败产生的悖论融合，它自己，变成了‘悖论具现体’。它就是引擎的‘核心’！”
苏沐雨终于明白了。
“那个建筑的爆炸，不是意外。是它在尝试‘点火’，是它在呼唤我们！”
“一次失败的‘路演’。”林川接上了她的话。
他擦掉脸上的血，转过身。
他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神却亮得吓人。
“我们之前的‘商业计划’，全部作废。”
他看着所有人，宣布道。
“我们不做‘维修工’了。”
“现在，我们的新目标是——‘恶意并购’。”
他指着身后那个吞噬一切的空洞。
“我要那个东西。”
钱工的腿都软了：“老板，这怎么拿？人进去就没了！那不是空间，那是‘删除’命令本身！”
“我知道。”林川说，“所以，我们需要一份‘通行证’。”
他看向苏沐雨：“分析那场爆炸。我要那栋建筑每一次‘建成’和‘坍塌’的所有数据。”
“你要干什么？”
“那栋不断生死轮回的建筑，是‘悖论引擎’的‘排气管’。”林川解释道，“每一次循环，都会留下一些排不干净的‘废料’。而那场爆炸，就是把所有的‘废料’，一次性全喷了出来。”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结论。
“我们的六个‘市场调研员’，他们没有死。他们和那些‘废料’一起，变成了一片新的‘废墟’。”
“一片由纯粹的时间碎片构成的，不存在于任何地图上的，移动的废墟。”
苏沐雨的心沉了下去。“你想……进入那片废墟？”
“我需要里面的东西。”林川说，“一些能够抵抗‘删除’命令的‘原材料’。”
“可我们怎么找到它？它在移动！”钱工喊道。
“它会来找我们的。”林川掏出那块已经停走的怀表，“我是这个考场里唯一的‘满分答案’。那群作弊被抓的‘差生’，会本能地向我靠拢，寻求庇护。”
“这太疯狂了！”安然无法接受这个计划，“我们去一片由时间风暴组成的废墟里捞东西？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林川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看着叶小叶。
小女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呆呆地看着那个空洞，不哭也不闹。
“小叶。”林川轻声叫她。
叶小叶慢慢转过头，她的眼睛里没有焦距。
“你看到了什么？”林川问。
叶小叶抬起小手，指向空洞深处那本日记的方向。
“他在……等钥匙。”
“什么钥匙？”苏沐雨立刻问。
“一把……用‘矛盾’做的钥匙。”叶小叶歪着头，像是在努力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
她的小手，又转向了仓库外面，转向那片骑手小队消失的方向。
“钥匙，就在那片……很吵的废墟里。”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一共有……三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