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草菅人命(1 / 1)

承天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高耸的宫墙将市井的喧嚣彻底隔绝,只剩下庄严肃穆的寂静与无处不在的、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压迫感。汉白玉铺就的御道笔直延伸,通向层层叠叠的宫殿深处,两侧持戟而立的金甲卫士如同冰冷的雕塑,唯有在太子萧景禹与凌寒经过时,那整齐划一、甲胄摩擦发出的铿锵声,才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太子萧景禹步履从容,面带温和笑意,不时为凌寒介绍着沿途重要的宫殿与典故,言语得体,姿态谦和,仿佛只是一位热情好客的主人,在为远道而来的贵宾导游。然而,凌寒却能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太子殿下那温润如玉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丝毫不逊于其弟萧景琰的深沉心机与对权力的渴望。他此刻的礼贤下士,与其说是出于对北椋的尊重,不如说是一种精准的政治投资与拉拢。

“北椋王年少有为,此番北疆大捷,扬我国威,实乃帝国之幸。”萧景禹语气诚挚,“父皇在宫中听闻战报,亦是龙颜大悦,对王爷赞誉有加。”

凌寒神色平静,微微欠身:“殿下过誉,守土安民,乃臣子本分。北疆之胜,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凌寒不敢居功。”他将功劳归于皇帝与将士,既是自谦,也是遵循臣子之道,滴水不漏。

萧景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笑道:“王爷过谦了。今日宫宴,只是家宴,王爷不必拘礼,父皇亦想与王爷好好叙话。”

两人言语机锋,看似平和,实则已在无声中完成了初次试探与交锋。

宫宴设在养心殿偏殿,规模不大,确如太子所言,更似家宴。除了老皇帝萧谨、太子萧景禹、三皇子萧景琰外,便只有几位地位尊崇的宗室亲王与韩束等寥寥数位核心重臣作陪。

当凌寒在太子引领下步入殿内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好奇、审视、忌惮、冷漠……种种情绪,隐藏在那些或苍老或威严的面孔之后。

凌寒目不斜视,行至御前,依照臣子礼节,躬身行礼:“臣,北椋王凌寒,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龙椅之上,老皇帝萧谨比凌寒上次觐见时更显苍老,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呼吸也略显粗重,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向凌寒时,却陡然射出一抹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爱卿平身。”老皇帝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赐座。”

“谢陛下。”凌寒起身,在太监引导下,于左手边仅次于几位亲王的座位上安然落座,姿态从容,并无半分局促。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与韩束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藏冰寒的眼神有了一瞬的交汇。

韩束率先举杯,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北椋王此番立下不世之功,为我帝国扫除北患,老夫谨代表百官,敬王爷一杯。”

凌寒端起酒杯,淡然道:“韩相言重,分内之事,不敢言功。”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三皇子萧景琰冷哼一声,语气带着讥讽:“北椋王倒是好酒量。听闻王爷在北疆,不仅能征惯战,更是身负异术,能呼风唤雨,驱策亡灵,不知是真是假?今日宫宴,何不施展一二,也让我等开开眼界?”他这话语极其刁钻恶毒,看似好奇,实则将凌寒置于“非人”的怪异位置,引动猜忌。

殿内气氛瞬间一凝。几位宗室亲王也露出好奇与些许不安的神色。

老皇帝眯着眼,并未阻止,似乎也想看看凌寒如何应对。

凌寒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萧景琰,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三殿下说笑了。凌寒所学,不过是些强身健体、上阵杀敌的粗浅功夫,皆是军中常见,何来异术之说?若说呼风唤雨,那是陛下圣德感天,方有风调雨顺。至于驱策亡灵,更是无稽之谈,北莽巫祭以邪术惑众,已被臣与麾下将士合力诛灭,其邪法亦随之烟消云散。殿下久居帝都,想必是听了些市井谣传。”

他一番话,将自身能力归于“军中常见”,将功劳归于皇帝圣德与将士合力,并将萧景琰的指控轻描淡写地归为“市井谣传”,既澄清了自身,又反将了萧景琰一军,暗示其不辨是非,轻信流言。

萧景琰被噎得脸色涨红,想要反驳,却被太子萧景禹用眼神制止。

“三弟,北椋王乃国之柱石,岂可与江湖术士相提并论?慎言。”萧景禹温声呵斥,随即举杯向凌寒致意,“王爷不必介怀,三弟心直口快,并无恶意。本王再敬王爷一杯,贺北疆大捷!”

一场风波,再次被太子化解。

然而,凌寒心中清楚,这仅仅是开始。韩束与萧景琰绝不会就此罢休。

宫宴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着。丝竹管弦,觥筹交错,掩盖了其下的刀光剑影。

韩束始终面带微笑,与左右谈笑风生,似乎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但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凌寒时,那深处的冰寒与算计,却丝毫未减。

与此同时,帝都西城,那座废弃的义庄之外。

陆青崖借着夜色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距离义庄不远的一处屋顶上。他手中握着一枚特制的玉符,玉符上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翠绿色光芒,正对着义庄的方向。这是他根据那丝残留的寂灭之气特制的“寻踪符”,能感应到类似气息的波动。

他已在此守候了数个时辰。根据墨尘提供的线索以及他自身的调查,他推断今夜很可能又有一批“货物”会被运走。

果然,时至子夜,义庄那口枯井的暗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开。这一次,出来的不仅仅是杜衡,还有四名气息阴冷、身着便装但行动间透着军伍气息的汉子,他们两人一组,抬着两个沉重的、被黑布严密覆盖的长条形木箱。

陆青崖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那木箱之中,传来微弱的生命波动,以及……更加浓郁的寂灭死气!这些“货物”,竟然是活人!而且是被某种邪术侵蚀了生机的活人!

杜衡警惕地四下张望,与那四名汉子低声交谈几句,随后,其中两名汉子抬着一个木箱,迅速消失在通往城外的方向。而杜衡与另外两人,则抬着另一个木箱,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正是皇狩苑所在!

陆青崖心中剧震!两条路线!一批送往城外,一批送往皇狩苑!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强压下立刻跟上去的冲动,知道凭自己一人之力,难以兼顾。他迅速做出决断,从怀中取出另一枚更小的玉符,以特定手法将其激活,玉符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射向墨尘可能潜伏的方向。这是他与墨尘约定的紧急传讯方式。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身形悄然滑下屋顶,如同鬼魅般,远远缀上了杜衡前往皇狩苑的那一队。他必须弄清楚,皇狩苑内,到底隐藏着何等惊人的秘密!

养心殿偏殿内,宫宴已近尾声。

老皇帝似乎有些精力不济,靠在龙椅上,微微阖目。太子萧景禹见状,便欲宣布散宴。

就在这时,韩束再次起身,手持酒杯,走到殿中,面向凌寒,脸上带着一种看似恳切、实则包藏祸心的笑容:

“北椋王,老夫还有一事,心中疑惑,不吐不快,还望王爷解惑。”

凌寒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韩相请讲。”

“王爷继位不久,北椋经此大战,亦是元气未复。”韩束语气沉重,“然老夫听闻,王爷在南归途中,于潞安府境内,曾与流民发生冲突,以致……伤及无辜性命。不知此事,是否属实?若属实,王爷虽功在社稷,然……草菅人命,恐非仁王之道,亦有损陛下圣德啊!”

他终于图穷匕见!将官道刺杀之事,扭曲成了凌寒与流民冲突,残害无辜!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位宗室亲王面面相觑,看向凌寒的目光充满了惊疑。三皇子萧景琰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老皇帝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落在凌寒身上,带着审视。

这才是韩束真正的杀招!在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以“仁政”“圣德”为武器,进行道德绑架与舆论攻击!若凌寒应对不当,之前所有的功劳都可能被抹杀,甚至留下残暴不仁的污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寒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凌寒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并无被诬陷的愤怒,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嘲讽的笑意。

他站起身,并未直接回答韩束的问题,而是转向龙椅上的老皇帝,躬身一礼,声音清朗,传遍殿内:

“陛下明鉴。臣南归途中,确于潞安府官道遇袭。袭击者,并非流民,而是数十名训练有素、伪装成流民的精锐死士。其所用兵器、弩箭皆淬有剧毒,手段狠辣,配合默契,绝非寻常匪类。”

他话语一顿,目光转向韩束,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也冷冽了几分:

“至于韩相所言‘伤及无辜’……更是无稽之谈!那些死士利用真正流民作为肉盾,残杀无辜百姓,制造混乱,其行径令人发指!臣与麾下亲卫,为求自保,不得已出手反击,期间竭力避免伤及无辜百姓,何来‘草菅人命’之说?”

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那股经北疆血火淬炼、又得混沌青莲滋养的磅礴气势,虽未彻底爆发,却已如同山岳般巍然耸立,压得韩束呼吸都为之一窒!

“倒是臣想问一问韩相!”凌寒声音陡然提高,字字如锤,敲击在每个人心上,“那些死士,所用乃是军中毒弩,配合乃军中战阵,其来历,韩相身为百官之首,掌管兵部,难道……毫不知情吗?!”

“还是说,指使这些死士,伪装流民,行刺藩王,残害百姓之人……”凌寒目光如电,死死锁定脸色微变的韩束,一字一顿地道:

“就、是、韩、相、你?!”

轰!

此言一出,如同石破天惊!整个养心殿偏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凌寒身上,转移到了脸色铁青、手指微微颤抖的韩束身上!

反将一军!凌寒不仅彻底澄清了自己,更是将矛头直指韩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韩束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在凌寒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与磅礴的气势压迫下,一时竟有些语塞!他万万没想到,凌寒竟敢在御前如此直接、如此犀利地进行反击!

老皇帝浑浊的目光在凌寒与韩束之间来回扫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太子萧景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向凌寒的目光中,欣赏之意更浓。

而三皇子萧景琰,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与恼怒。

殿内的气氛,在这一刻,紧张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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