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的话语让周围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几乎连心跳声都可以听见。
亚历山大疾声追问道:“如果时空壁受损,具体会造成什么影响?或者我问得具体点,如果那些宇宙泡泡之中确实存在文明,甚至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文明,会发生什么?”
周思背靠着墙,摇了摇头:“那就要看你说的“人类”究竟怎么定义了。”
亚历山大立刻答道:“假设,其它宇宙中存在着一种人类,生物学上的构造跟我们基本一致,但先天并不存在灵能,会怎么样?”
周思思考了一会,说:“要分情况,那些人类不存在灵能,是因为没有我们先前所提到的、用于感应灵能的“意识”器官?”
“还是说,那些人类也存在这种“意识”器官,只是因为构造上的些许差异,功能方面处于沉寂状态。”
“如果是前者,那他们是幸运的,没有相应的器官,赫粹自然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但如果是后者,赫粹的力量会直接激活他们沉寂的意识感官,令其种群之中大范围出现灵能觉醒现象。”
“这种受赫粹影响所觉醒的灵能,是先天就带有狂臆污染的,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灵能者,任何一次动用灵能,都将造成狂臆侵蚀。”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时空壁较为稳固,这种灵能觉醒现象可能会非常罕见,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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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那些灵能者不断动用被污染的灵能,其所积累的狂臆侵蚀会反过来从内部动摇时空壁,让赫粹的影响得以扩大,然后进一步冲击时空壁。”
“时空壁变得越不稳固,灵能觉醒现象就会越普遍,而灵能者的增多,其带来的狂臆侵蚀又会让时空壁变得更不稳定。”
“这是一个恶性的螺旋,当它开始转动的那一天,就意味着开启了毁灭的进程。”
亚历山大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咽了咽喉咙,下意识问道:“如果时空壁彻底崩塌,会发生什么?宇宙会毁灭吗?”
周思幽幽说道:“如果你是指物理层面的毁灭,我个人猜测应该是不会的,赫粹是一种意识性的存在,目前没有任何研究表明它有物理实体,自然也不能直接影响到物理宇宙。”
“时空壁亦不是象你想的那样,并非一堵实体墙,不是说它破了,里面的东西就会散掉漏出去-当然,为了方便描绘,你也可以往这个方向去理解。”
“总之,时空壁如果彻底崩塌,宇宙本身从物理意义上来说肯定还是在的,但那也意味着宇宙位面和至高天彻底连接在一起。
“至于这究竟会发生什么抱歉,以目前的研究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对人类这一种群而言想必是灭顶之灾。”
陈墨心看着窗外逐步准备起航的星际飞船,眯着眼说道:“也就是说,赫粹的影响已是事实,没有任何停下来的可能。”
“当那些宇宙中的人类群体里出现第一位灵能者,恶性循环就开始了,时空壁终将随着狂臆的扩散而崩碎。”
“区别只在于,如果那些人类足够克制,尽力去管制灵能者,就可以为自己的文明争取更多喘息的时间。”
“而如果不加节制滥用灵能,大范围造成狂臆侵蚀,那就是在加速全人类灭亡的进程周思不予置否:“完全正确,就是这样。”
陈墨心沉默片刻,问道:“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对全体人类进行识灭,彻底抹杀自己的意识感官,如此一来便不会再受赫粹影响,就象一个没有眼睛的人不可能得眼部疾病。”
周思垂着眼,神情憔瘁地说:“至少目前来看,是的,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手段。”
陈墨心指了指刚才门外那名研究员离去的方向:“回到之前的话题,立方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思微微眯着眼,目光和语气都变得无比深沉:“立方体,关系到火种计划的第三环,也是最后一环——跨时空援助。”
“赫粹的存在超出认知,同时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如果早知道会造成这般影响,我们是绝对不会激活星门计划的。”
“虽然我们的初衷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引领文明迈向群星,但事实就是,星门计划唤醒了名为赫粹的存在,不仅威胁到了我们的宇宙,也威胁到了理论上存在的所有宇宙。”
“我们不会为开启星门计划而谶悔,因为那是为了人类前景所做出的一次伟大尝试。”
“但我们也不会逃脱罪责,我们会正视历史,并为其肩负起责任。”
“我之前有提到过,因为时空壁的存在,各个宇宙位面是完全孤立的,彼此之间无法进行任何形式的影响,更别说是物质交换。”
“但赫粹被唤醒以后,它的力量撕裂了各个宇宙的时空壁,使其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些‘缝隙’。”
“而经由星门计划现实惟幕撕裂实验所累积的技术,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利用时空壁裂缝、对外进行物质交换的办法。”
“我们目前计划用这个技术,制造了两种东西。”
“一,灵魂神凳。”
“这个名字可能听着有点魔幻,不过名字本身并不重要,它只是一个代号。”
“灵魂神龛是一种无形造物,它没有确切的形态,就象代号里描述的‘灵魂”一样。”
“灵魂神龛能够与人类的意识器官相结合,令其觉醒一些有别于灵能的特殊力量。”
“拥有灵魂神凳之人,可以吸收赐福者身上的超凡因子,即使不通过灵契也能觉醒灵能,甚至可以在意识层面影响赐福者的心智。”
这一刻,陈墨心瞳孔骤然扩张。
汲取超凡因子
影响心智
这岂不就是
“灵魂神凳制造出来以后,我们会将其通过时空壁的裂缝投送出去,送抵其它宇宙位面。”
“以目前的技术来判断,我们很可能只能制造一个灵魂神龛,它究竟会落到哪个宇宙位面,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灵魂神龛进入相应的宇宙位面后,会随机与拥有意识器官的个体进行融合,为其赋予先前提到的特殊能力,帮助其成长。”
“如果这个个体死了,灵魂神凳就会继续随机查找下一位宿主,以此不断循环,直到有人能够真正驾驭它。”
“我们一直认为,象人类这样的社会性群体,一旦需要展开大规模集体性活动,则必然需要一位领袖。”
“灵魂神龛就是为了辅佐这种领袖的诞生,它会为那位天选之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让他带领身边的同胞面对这场灾难。”
这个所谓的灵魂神凳,把亚历山大等人听得云里雾里,感觉很玄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对陈墨心而言,周思所描述的、关于灵魂神龛的每个细节,他都找到了映射。
这个灵魂神龛,极大概率就是自己体内的那个系统。
陈墨心按下内心的波澜,假装平静问道:“这个灵魂神龛,有办法对抗赫粹吗?”
周思当即摇头:“没有办法,这终究只是我们人类技术下的造物,只能影响到人类这个层级,是不可能直接对抗赫粹的。”
“也正因如此,火种计划第三环的跨时空援助,我们将要制造第二种东西一一立方体。”
“立方体和灵魂神凳一样,是一种可以跨越时空壁裂隙的造物,区别在于,首先它是实体物质,看得见摸得着,并且技术上可以量产。”
“我们是被困在时空壁之内的生物,看不到也难以理解宇宙外的世界,我们不知道其它宇宙位面是什么样,不知道里面是否会存在某种文明,甚至是如我们这般的人类文明。”
“也许,我们的理论模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有人都只是异想天开,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一在其它宇宙位面里,真的有文明象我们一样,是由碳基所组成,用视网膜成像或者声波进行信息交流:”
“甚至于我再想得大胆一些,在其它宇宙位面里有我们的同类,那里的生物在近乎无限的可能性中,与我们进化成了一模一样的人类:”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跨越宇宙的种族羁拌,希望我们这个人类文明的复灭,能够给那个遥远的人类文明启发与警示。”
“我们会将这个世界的种种信息、技术以数据形式封存在立方体之中,再将其送抵别的宇宙位面。”
“如果那些人类能够接收到我们的信息,希望他们不要重蹈复辙,每个人都能安然生活在故土。”
“希望如我们这般被迫抛弃母星的悲剧,在他们身上不再上演。”
周思说完没多久,随行同伴又来催促,表示星际飞船已经准备就绪,可以起航了。
周思仰着头长长出气,似乎是彻底倾述出心中的秘密这种事,让他轻松了不少。
他对陈墨心等人笑了笑,真挚地说:“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这回是真的说完了,没有半点保留。”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要一起在宇宙中流浪了。”
周思带头走出房间时,感觉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
他回过头,发现陈墨心等人全都站在房间里,就这么默默看着他。
周思疑惑地问:“傻站着干嘛?快走吧,不要眈误要飞船起航了。”
陈墨心摇摇头:“你去吧,我们不走了。”
周思愣了一下,神情显得更加疑惑:“为什么不走?位置都给你们留好了,你们每个人都能上去。不走的话,你们要去哪?”
陈墨心注视着周思的眼睛,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柔和的深意:“立方体共振即将结束,我们该回自己的世界了。”
周思的瞳孔猛地一震,呼吸在这一瞬凝滞,他先是愣住,因陈墨心莫名奇妙的话语感到十分茫然。
但渐渐地,随着思绪领会到那话语中蕴含的深意,周思的嘴唇轻轻颤斗,似乎意识到了某种答案。
再之后,那股震惊转化为一种恍然,他整个人逐渐松弛下来,眼底闪铄着复杂的光,就象迷雾终于被风吹散,看到了黑暗中升起的朝阳。
“原来是这样吗:”
泪水不知何时涌上眼框,那并不是悲伤的泪,而是一种积压在胸口多年的情感,在此刻奔涌而出。
周思眼中的情绪混杂到无法分辨,隐隐的失落,哀伤,却又夹杂着惊讶与喜悦。
他艰难呼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硬咽:“所以在茫茫的宇宙之外真的有我们的同胞”
“是的。”陈墨心的回答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怀疑的力量,“你们所发出的呼唤,另一个时空的我们全都听到了。”
周思地听着,眼神在空中无焦点地游移,良久才低声开口:“立方体目前还只是概念原型,就算是乐观估计,也要好几百年才能投入量产。”
他缓缓抬起手,仿佛要去触碰空气中的某种幻影:“再算上我们将它送出时空壁的时间,以及它们在茫茫宇宙中漂流、最后被你们所接收的时间:”
“那想必已经是沧海桑田,我早就不在了。”
“现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都只是来自过去的时间幽灵:”
周思喃喃自语着,既有科学家冷静的自我认知,又带着一个人类个体在时间洪流面前的渺小与脆弱。
可随即,他的目光又柔和下来,望向陈墨心,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释然:“但能看到你们出现在这里,我已经没有遗撼了。”
“远方的朋友们,我还能为你们做什么?”
陈墨心摇摇头:“没有其它事了。带着你的家人,登上撤离飞船,便是共振的最后一步。”
周思点点头,象是卸下了肩上沉重的锁,转身回到家人身边,轻轻握了握父母的手,又俯身抱起女儿,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和家人一起走向登舰舱。
临近舱口时,陈墨心突然呼唤道:“周思先生。”
周思回过头,发现陈墨心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手指对他一指,随即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周思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募然笑了。
厚重的舱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双方最后的回望。
在时间的最后一刻,陈墨心等人听到了周思那包含着力量与希望的话语。
“素未谋面的同胞们,愿你们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