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厌本在警剔地盯着刘大山,防止其突然对周海伟发难。
听到那句“得给钱”,她整个人惬在那里,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向背后的父亲
周海伟却连看都没看她,仿佛她只是一个待售的商品,就象那种集市上关在笼子里等着卖的小狗。
他扣了扣鼻子前的血疝,从怀中拿出皱巴巴的劣质烟盒,从中抖出一根点上,歪着头痞气地说:“你想带走周厌可以,但得付钱从我这买走。”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刘大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懵了。
他本以为会听到什么“你们不能带走她”、“我女儿不是你们能碰的”、“有什么事冲我来”之类的话。
:::结果居然是“得给钱”?
刘大山皱着眉头,将信将疑问道:“你要多少钱?”
周海伟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丝毫尤豫:“给我30万,周厌就归你了。”
刘大山和孙坎不禁面面相,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
眼看两人神情古怪,周海伟有些心虚,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也低了些:“25万也行
最低20万!不能再低了,这就是底价!再低说什么都不卖了!”
刘大山和孙坎的神情更古怪了。
不完全不是价高的问题
恰恰相反,价格实在太便宜了。
30万买个魔女?
要是所有魔女都能以这种批发价买到,魔联今天就能干爆管理局,明天直接打下帝国首府。
刘大山还以为周海伟逗他玩呢,试探性问:“30万,就这个价?”
“当然!”周海伟立刻答道,“不过给钱得快,必须三天内给我。”
刘大山笑一声,不再多言,直接从怀里拿出一根金条扔过去:“500克的千足金,按现在的金价,差不多50万,也不要你找零了,剩下20万就当送给你。”
周海伟手忙脚乱接住金条,先是掂了掂手感,随即用牙在上面咬了一口。
当看到上面那块牙印,他的眼神立刻变了,由最初的强撑镇定,变成了难掩的狂喜。
“,哥,够了够了!真是谢谢哥!你就是我亲哥!谢天谢地!!!”
他象条摇着尾巴的狗一样对刘大山点头哈腰,慌不迭把金条藏进怀里,压得紧紧的,生怕被谁抢走。
此时此刻,周厌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眼框发红,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就这么费解地看着周海伟。
周厌从小被周海伟拳打脚踢,遭受各种辱骂。
饶是如此,她自认还是比较了解周海伟的。
他再冷漠,势利,不堪,好岁是个父亲。
至少应该是个父亲吧。
可刚才,在听到周海伟那句“得给钱”的时候,周厌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好象心里某个地方被挖空了。
眼前这位自己从小跟着的父亲,仿佛变成了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陌生人。
周海伟拿着金条,整个人已是欣喜若狂,他警了周厌一眼,用手在她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
“小崽子,可算把你甩出去了。”
“送你去局里,一个月也就给我赚几百块,连苍蝇腿都算不上。”
“现在这样多好,大家都高兴,也不枉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
不知不觉间,周厌的眼神变了。
不是愤怒,也不是哀伤,而是一种被活活剥空、再难有什么情绪的麻木,一种失望到尽头的死寂。
周海伟不经意低头,对上周厌的眼睛,不禁心头一跳。
他从没在周厌脸上见过这种眼神,一时间莫名有些发虚。
他没在原地久留,揣着金条快步离去,背影在仓库灯光下摇摇晃晃,象一只爬进臭水沟的老鼠,头也不回。
“我走了,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反正她跟我没关系了。”
周海伟离开后,周厌蜷缩坐在墙角,双眼无焦距地盯着地面,有人在面前走过都不看,有人问话也不答,即使别人伸手试图拉她站起来,她也只是任由对方扯动,象一只断了线的人偶。
刘大山和孙坎这边也开始行动了,他们将周厌带往一处暗河,那里已经提前布置好了转移用的小型皮筏艇。
孙坎取出一份地图在船头铺开,弯下腰指着几个位置。
“你沿这条暗河支流往下漂,在这儿,这儿,都给你安排了接应的人,他们会帮你转移到码头,那里摩托艇已经备好了,你上去就能出海。”
“这条路会经过国道,怕是会有一些哨点,没问题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尽管走就行,真有事我的人会处理好的。”
刘大山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周厌,她默默坐在面包车后厢,头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这样倒还挺省事,也省得我费口舌了。”
刘大山冷哼一声,过去抓住周厌的手腕,带她走向那艘皮筏艇。
周厌两眼几乎没有焦点,走得磕磕绊绊,被推上皮筏艇时还摔了一跤,但也只是顺势挪过去靠在座位边,然后又一动不动。
刘大山登上皮筏艇,回头朝孙坎扬了扬下巴。
“那我就先走了,后面联系。”
“恩,走吧走吧。”
孙坎送走刘大山,站在岸边望了片刻,看着那艘皮筏艇被水流带走,逐渐隐入夜色。
暗河的风吹来,带着潮湿与腐草的气味,他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把额头,低声骂道:“踏马的,一波三折,给老子汗都搞出来了。”
他一挥手,带着小弟撤离暗河,不愿多留一秒。
小船在河道中央漂流而去,夜色如墨,水面寂静无波。
所有人都离去后,周围只剩下河水流动的轻响,
忽然,透明的空气开始扭曲,一道有着琥珀色眼睛的人影在虚空中悄无声息显现。
陈墨心打开通信器说:“包裹送出去了,通知技术处那边密切追踪。”
通信器那头,杨劫的声音传来:“搜身那会还真是让人提心吊胆想不到周厌这丫头挺机灵的。”
“居然用血液把身上的追踪器捕获进体内,然后用血流让它在血管中不停游动,从而避开扫描仪::以前我还真没发现,她居然这么聪明。”
陈墨心微微一笑:“她本来就很聪明的,只是一直以来,聪明劲没用对地方,全拿来跟你们勾心斗角了。”
杨劫沉默片刻,叹了声气:“不过话要说回来,按照张丰文提供的情报,我们想要反向定位灾厄武器的源头,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
“这么多人费这么大劲,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就为了让周厌潜伏进魔女联合阵线,值得吗?”
陈墨心深深吸气,语气变得无比深沉:“如果光从任务的角度来说,自然不值得。
风险更小的方法有很多。”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安排周海伟和周厌半道巧遇,导演刚才那一出吗?因为我想拔除周厌的心障。”
“周海伟这个人,是周厌人生路上的一座大山,他既是加害者,也周厌内心执念的锚点。”
“对于周厌来说,无论是出于传统世俗观念,亦或是对亲情不切实际的留恋,都让她没有办法彻底割舍周海伟。”
“无论周海伟怎么打她,骂她,欺辱她,她都会选择视而不见,甚至在潜意识中用‘父亲”这个身份为周海伟开脱。”
“这种感情其实根本不是亲情,只是习惯,因为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内心已经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这种时候必须找一个契机,让周厌能够深刻认识到,她所幻想着的东西,不可能从周海伟这种人身上得到回应。”
“所以我安排了这场偶遇,让周厌在她自认最需要依靠的时候,被周海伟以最低劣、最真实的方式背叛。”
“这确实是在伤害她,但也是在救她,我要把那个困扰了她一辈子的心障,从她心里活活出来。”
陈墨心望着周厌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我也不清楚她现在心里怎么想,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悲哀,也许只是空白,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一“周海伟这一次,是真真切切让周厌绝望了。”
“这种绝望并非坏事,相反,它会是周厌新生的开始,从今天起,她就是另一个人了。”
刘大山带着周厌在暗河漂流了一段,和孙坎安排接头的人见面,还有一段路要坐车。
边睡这地方摄象头本来就少,两人转移时又都带了兜帽,孙坎安排的也都是套牌车,还涂了变色漆,基本杜绝了被追踪的可能,可以说是非常安全了。
半路上,刘大山和周厌在卡车后厢面对面坐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厌似乎终于从打击中缓过劲,脸色好些了。
不过她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眼神深沉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刘大山不想让气氛这么闷,按照以往的经验,把魔女带回组织只是第一步。
光是带人回去很容易,威逼利诱坑蒙拐骗都行。
最关键的还是,怎么让魔女心甘情愿为魔联效力。
如果带个只吃饭不干活的饭桶魔女回去,那还不如直接杀了。
所以,怎么让周厌能够配合,也是刘大山现在非常需要考虑的事。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主动开口挑起了话题:“在管理局的生活不好受吧?尤其是在严管区,那地方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周厌没有看他,不过“恩”了一声。
对方终于有了回应,这是好事,刘大山继续趁热打铁:“帝国就是这样,这种国家永远不懂得尊重人的自由。”
“不过没事,那种憋屈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在我们魔联,你最不缺的就是自由。”
“我们是自由的战士,致力于解放帝国境内所有魔女,把大家从这种极权统治下拯救出来”
刘大山按照以往给其他魔女洗脑的经验,不断给周厌灌输各种来自魔联的理念。
诸如什么,湛蓝联邦是文明的灯塔,灵能自由政策是人权的基石。
蔷薇帝国施行灵能管制政策,我们应当反思。
人人灵能,他才不乱。
反正就是各种夸赞联邦,贬低帝国,把前者捧成人权天堂,后者则被批得一文不值。
就在刘大山滔滔不绝给周厌洗脑时,她淡淡说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在乎什么政策不政策,理念不理念。”
“我没什么崇高的理想,我就想吃得饱,穿得暖,饿了有人给我带好吃的,冷了有人给我织围巾,能实实在在关心我,这就够了,我这辈子就这么点追求。”
刘大山两手一拍,爽朗地说:“那还不简单?这样吧,反正你之前都叫过刘哥了,以后我就是你哥,你就是我妹。”
“我跟你保证,从今天起,有刘哥一口吃的,就一定有你一口吃的。”
说完,他在身上摸出一根能量棒递过去:“喏,这玩意很有营养,外面还裹着巧克力,本来我自己留着当点心的,现在给周厌妹妹你了。”
周厌微微一笑,伸手接过能量棒开始啃:“那就谢谢刘哥了。”
刘大山见此心里暗笑,这瓜娃子是真好哄啊,一根巧克力棒就能搞定。
周厌本身年纪小,三观还没像成年人那样定格,只要带回去好好洗脑,以后绝对是组织里不可多得的反帝国精干力量。
他脑中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一一几年之后,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强大的魔女,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对组织死心塌地,对蔷薇帝国充满厌恶与仇恨,誓要推翻这个腐朽的政权。
这次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只是跟边睡团体谈谈灾厄武器的生意,没想到阴差阳错拐了个魔女回来。
看来是立大功了。
凭这份功劳,应该可以和组织申请,与第二位魔女订立灵契,获得第二个灵能,真是妙啊。
就在刘大山暗暗臆测时,周厌咬着能量棒,眼神看似垂落在地板,实则暗中观察着他,沉默而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