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
一个遥远到快要模糊的念想。
姜若汐回复：“您在哪？”
兰姨很快回了地址：学校的小公园。
这是直接找上门来了。
姜若汐站起身，走出电竞活动室。
徐静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汐，不练啦？”
“恩，有点事。”
公园的长椅有些湿冷。
姜若汐拍了张照片给她，坐下，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静静等着。
天空中，乌云越积越厚，风也渐渐大了。
不一会儿，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从公园小径那头快步走来。
是兰姨。
她穿着一件暗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呢子大衣。
头发随意挽着，脸上些许疲惫，但一见到姜若汐，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小汐！哎呀，真是小汐！”兰姨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姜若汐的手，那双手有些粗糙，但此刻却透着一股急切的暖意，“让姨好好看看，都长这么高，这么漂亮了！”
姜若汐任她拉着，轻声道：“兰姨。”
“矣，送！一晃这么多年没见，姨心里—心里真是——
她顿了顿，象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转而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长条物件，“你看这个，小汐。”
姜若汐接过来，打开。
是一支崭新的竹笛，笛身光滑，漆色明亮，但并非记忆中的模样。
“姨知道，跟你小时候那支肯定不一样但这支，也是姨跑了好几家店才给你挑到的，很贵的。”
“谢谢兰姨，您有心了。”
“有心，当然有心！”兰姨顺势在长椅另一头坐下，挨着若汐很近，“小汐啊，姨这次在新闻上看到你，说你现在出名了，打那个什么电竞比赛，还拿了冠军，要去打职业了？真是给咱们家争光啊！”
“只是校内选拔赛的冠军。”
“那也很了不起了！我们家小汐从小就聪明，有出息！不象你那个不争气的表哥，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书也不好好念，愁死我了！”
姜若汐没有接话。
兰姨叹了口气：“小汐啊，你现在打职业，收入应该很不错吧？我听说那些厉害的电竞选手，一年能挣好几百万呢！”
“战队刚起步，我们收入没有那么高。”
“哦这样啊—”兰姨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换上关切的表情，“那你平时吃穿用度怎么办？够不够花？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亏了自己。”
“战队包吃住，我个人没什么开销。”
“那就好，那就好；小汐啊，不瞒你说，姨这次来找你———也是实在—实在是没办法了。”
姜若汐静静地看看她，等看下文。
“你姨夫前阵子在工地上干活，从架子上摔下来，腿断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医生说后续治疔、康复，还要一大笔钱。家里那点积蓄早就花光了，亲戚朋友能借的也都借遍了——你表哥又要结婚，正是用钱的时候··姨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兰姨说着，掏出手帕擦拭眼角，肩膀微微耸动，
“需要多少钱？”
兰姨立刻抬起头：“医生说第一期治疔，至少要五万。”
姜若汐沉默了片刻。
她身上这件白色连帽卫衣，已经是她衣柜里最厚的一件了。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看。
银行卡馀额只有五千出头。
那是她省吃俭用几个月，加之之前网吧赛分到的奖金，才勉强存下的。
本来想等双12给教练买件厚衣服，当作是这段时间的谢礼。
教练很有钱，便宜的衣服他肯定不喜欢，所以姜若汐本来想挑件贵的来着她尤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银行卡，递给兰姨：“姨，这里有五千，
密码是我的生日。”
“呢——兰姨记性不好，你生日———是多少来着？”
“七月七。”
“呢—你是，04年的，还是05年的来着？”
“06。”
“哦哦。”兰姨接过银行卡：“小汐，这——恐怕不太够啊。你姨夫那边—医生说再不交上钱，就要停药了—”
“姨，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了。”
“不是说你们战队—有大老板投资吗？你作为主力选手，能不能去找他要一点？”
姜若汐抿唇，没有说话。
“小汐，你现在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本啊！当年你爸妈不在了，是谁拉扯你的？虽然姨家里也困难，但也没让你饿着冻着吧？现在姨家里遭了难，你就拿出这么点钱吗？”
风更冷了，吹得姜若汐裸露在外的脸颊有些刺痛。
她将手插回口袋，站起身：“姨，我能做的已经做了，等会还有训练，先走了。”
“哎！小汐！”兰姨也跟着站起来，想拉住她，却被若汐不着痕迹地避开。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现在是名人了，要注意影响！要是让你那些粉丝知道你连亲戚都不管，他们会怎么想你？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姜若汐摇了摇头，没有再争辩，快步离开。
身后，兰姨气急败坏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她说着什么：“真是翅膀硬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电竞活动室。
徐静琳关切地问道：“若汐，事情办完啦？顺利吗？”
“恩。”
姜若汐只是简单应了一声，便走向自己的位置。
肚子饿了。
三个素包子不顶饱。
又想起了还欠着教练一笔巨额的跳伞费用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无益，只能先专注于眼下了。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今天的排位。
“若汐。”
江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姜若汐立刻站起身，转向江远，郑重地鞠了一躬：“教练早。”
“静琳跟我说你一早就过来加练了，不错。”
江远打了哈欠，走到她身旁，拉开椅子坐下：“来，先玩几把赵信，我看看你的刷野和节奏有没有进步。”
姜若汐没有立刻回答。
江远察觉到她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微微皱眉，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她桌角那支崭新的竹笛上。
“这是？”
“一种乐器。”
江远看着她，又看了看那支竹笛，再联想到她的游戏id
月下独奏。
他生出几分好奇：“你会吹竹笛？”
“会。”
“我能听听吗？”
姜若汐没有半分迟疑，作为教练的头号信徒，任何教练的请求，她都会本能地去完成。
她默默拿起那支竹笛，横置唇边，指尖轻巧地按上了笛孔。
悠扬的笛声自活动室一角流淌而出，是那首耳熟能详的《渔舟唱晚》。
对，就是小时候天气预报结束时，总会响起的那个bg。
笛声初时平缓悠远，如湖面泛起的微波，渐渐地，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与压抑。
吹着，吹着，她专注的神情未变，握着竹笛的指节却微微泛白。
然后，一滴滚烫的泪，从她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落下"
江远：“？”
这种时候。
多说无用。
他直接花一百积分，换了个心声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