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愣着了。”
林克看向还在对着尸体发呆的三个年轻人,温和地提醒道:
“趁着它的体液还没有彻底冷却凝固,我们得赶紧动手。蛛母的毒囊如果不在死后半小时内取出来,毒性就会渗透进皮肉,那就一文不值了。”
“啊?哦!来了!”
托克最先反应过来,他作为游侠,虽然装备简陋,但随身带着的一套剥皮小刀却磨得飞快。
他兴奋地跑上前,却又在那个庞然大物面前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刀。
“看这里。”
林克走上前,蹲下身子,手指隔着手套,轻轻按压蛛母腹部下方第三节甲壳的连接处。
在【洞察】的视野中,这里是毒腺导管的汇聚点,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深紫色。
“托克,你的手要稳。沿着这条白色的纹路切开,深度不要超过一寸。里面有一个薄膜包裹的囊袋,那是它存储酸液精华的地方,千万别划破了,否则你的手就别想要了。”
托克咽了口唾沫,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斗。
这可是精英魔兽,以前他只在公会的图鉴上见过,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亲自解剖。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按照林克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将刀尖刺入坚韧的甲壳缝隙。
“嗤——”
一股腥甜刺鼻的气味溢出。
托克满头大汗,象是正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当他终于完整地将那个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内部流淌着翠绿色液体的毒囊剥离出来时,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林克大哥!我做到了!完整的毒囊!”
“干得好。”
林克点头赞许,随手递给他一个炼金玻璃瓶,“装进去,封好口。这东西在黑市上能换两瓶中阶解毒剂,或者是法师们用来调制腐蚀药水的极品材料。”
接下来是枯燥却充实的采集工作。
在林克的指导下,三人分工明确。
罗伊负责用斧头敲下那八条长腿最坚硬的尖端,那种几丁质外壳硬度堪比钢铁,是制作长矛和穿甲箭头的上好材料;
莉娜则用【法师之手】小心翼翼地收集着还未干涸的丝腺,这种带有极强粘性和轫性的丝线是裁缝铺和陷阱师的最爱,价格按昂斯计算。
林克自己则专注于处理最内核的部分:那对巨大的螯牙,以及背部那块最完整的甲壳。
当他们终于把这具庞大的尸体拆解完毕,装满了整整两个大麻袋时,太阳已经西斜,将河谷染成了一片醉人的酡红。
“吱呀——”
磨坊一楼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那是老磨坊主,霍布。
老人在外面躲了很久,听着里面的打斗声心惊胆战,直到确信动静彻底平息,才敢壮着胆子回来。
当他看到满地的蜘蛛残肢,以及那个虽然凌乱但依旧完好的巨大水车传动轴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风神保佑啊……”
老霍布丢掉拐杖,颤斗着抚摸着那一根根粗壮的橡木齿轮。
对于他来说,这不仅仅是谋生的工具,更是他家族几代人的心血。那些该死的蜘蛛如果不清理干净,或者被一把火烧了,他就彻底完了。
“我还以为这里会被烧成灰烬……”
老人哽咽着,转身拉住林克的手,“谢谢您,您救了这老磨坊的命啊!”
“这是委托的一部分,霍布先生。”
林克的声音平静,“公会要求过,不能破坏磨坊的结构。我们说到做到。”
老霍布擦了擦眼泪,激动地跑向磨坊角落的一个地窖入口。
“报酬!对,报酬!”
他费力地打开地窖门,一股浓郁的、令人心安的麦香飘了出来。
“几位,公会那边挂的60枚金币赏金是我凑出来的,已经在柜台押着了。但我这里还有……”
他从地窖里拖出了两袋沉甸甸的麻布袋子。
袋口是用红色的绳子扎紧的,上面印着磨坊特有的金色麦穗徽记。
“这是今年秋收刚磨出来的‘金顶’面粉。”
老霍布拍了拍袋子,扬起一阵白色的粉尘,脸上带着手艺人特有的自豪:
“是用河谷里光照最足的那片地里长的麦子,只取麦心最白、最软的那部分。平时都是直接供给城主府或者那几家大酒楼的。我想,几位冒险者大人在外面风餐露宿,总得吃点好的。”
罗伊的眼睛直了,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啃黑面包、干肉条,偶尔吃顿炖菜都算是改善生活的底层冒险者来说,这种只有贵族和富商才吃得起的精面粉,在某种意义上比金币还要诱人。
那代表着一种生活的品质,一种他们向往的“体面”。
“这……这太贵重了吧?”莉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她的眼神也没离开过那个袋子。
“收下吧。”
林克开口了,他走过去,单手提起一袋面粉,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这是我们应得的。而且,这确实是好东西。”
林克看着老磨坊主那期盼的眼神,知道如果不收下,老人反而会不安。在这个世界,等价交换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尊重。
……
离开磨坊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们没有急着赶回银风城。河谷的夜晚来得很快,而且大家都累了,带着这么多战利品赶夜路并不明智。
林克在河边找了一块背风的高地,决定在此露营。
篝火升了起来。
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干柴,发出噼啪的声响,驱散了河谷深秋的寒意。
马儿正在低头吃着丰美的河滩草。
今晚的晚餐异常丰盛。
林克解开了老霍布送的那袋面粉。
他在一块洗净的、被火烤热的石板上,熟练地和面。
【巧手】天赋在这一刻被用在了烹饪上。
水与面粉的比例被控制得堪称完美,面团变得柔软而有轫性。
没有酵母,但这难不倒林克。他将面团揉得极薄,在表面撒上了一些在河谷边采集的野生迷迭香和粗盐粒,然后贴在烧热的石板上。
不一会儿,一股浓郁的面香,混合着香草被烘烤后的清香,在河谷中弥漫开来。
“咕嘟……”
罗伊、托克和莉娜三人围坐在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正在慢慢变焦黄、鼓起气泡的面饼,整齐划一地吞咽着口水。
“好了。”
林克用匕首挑起一块面饼,递给莉娜。
“尝尝。”
莉娜顾不得烫,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呜!”小姑娘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含糊不清地喊道,“好次!太好次了!”
外皮酥脆,内里喧软,那是久违的、属于“文明世界”的精细食物的味道。
没有黑面包的酸涩,没有陈米的那股霉味,只有纯粹的麦香。
罗伊和托克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甚至差点咬到舌头。
林克自己也拿了一块,慢慢地咀嚼着。
他看着火光映照下三张年轻而满足的脸庞,心中那种时刻紧绷的冷硬与疏离,似乎也被这温暖的食物给融化了些许。
“林克大哥,”莉娜吃完了一张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尤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个……魔剑士,真的很难学吗?”
她想起了白天林克那行云流水的战斗,那种将魔法与剑术完美融合的姿态,对任何一个施法者来说都是巨大的冲击。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战斗方式,既不属于躲在后面的法师,也不属于只知道冲锋的战士。
林克停下动作,看着手中的火光,似乎在组织语言。
“不难。”他轻声说,“但也不简单。”
他看向莉娜,目光认真。
“魔法不是高高在上的,莉娜,也不仅仅是书本上那些死记硬背的咒语。
就象这块面饼,面粉是魔力,水是精神力,火是意志。只有将它们揉碎了、融合在一起,再经过烈火的考验,才能变成食物。”
“法师也好,魔剑士也好,本质都是一样的。不要去单纯地背诵那些咒语的音节,要去‘理解’它们。
理解火为什么燃烧,理解风为什么流动,理解那些元素在空气中是如何呼吸的。”
莉娜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手中的法杖顶端,一点微弱的火星随着她的思考而忽明忽暗。
她似乎抓住了一点什么,那是她在死板的魔法书里从未体会过的东西。
林克没有再多说。有些路,导师只能指引方向,怎么走,只能靠自己。
夜深了。
河谷的风变得有些凉,带着湿润的水汽。
托克主动承担了守夜的任务,罗伊和莉娜已经裹着毯子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林克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他的手始终搭在剑柄上。
这一夜,没有怪物的嘶吼,没有突如其来的袭击。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和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这是难得的、平静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