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银风城东区的凡特庄园笼罩在一片肃穆的静谧之中。
只有庄园主楼顶层的书房里,还亮着暖黄色的魔法灯光。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奢华的书房。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凡特家族历代家主的巨幅油画,他们或是手持权杖,或是按着剑柄,那数十双用油彩描绘的眼睛,仿佛在阴影中注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壁炉里的火焰烧得很旺,橡木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
科沃斯手里端着一杯产自南方的陈年葡萄酒,轻轻摇晃着。
他并不急着喝,只是盯着酒杯中荡漾的波纹,仿佛在那里能窥到家族的未来。
在他的面前,整齐地摊开着两份文档。
一份是林克提交给公会的委托完成报告的抄写版,由凡特家在公会的眼线誊抄出来。
另一份,则是关于那个叫埃洛斯的精灵的加急调查简报。
“高精灵游侠……”
科沃斯低声念着简报上的字句,嘴角勾起轻微弧度,“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林克要查这件事。那个年轻人的直觉,敏锐得让人惊讶,也让人不得不防。”
管家伊莱亚斯静静地站在书桌旁,身姿笔挺如标枪,那身黑色的燕尾服上连一道褶皱都没有,白手套一尘不染,正如他为这个家族服务五十年来留下的完美记录。
“老爷,”伊莱亚斯的声音幽幽响起,“如果他们继续查下去……需要去处理掉吗?”
“处理?”
科沃斯笑了,他抿了一口酒,眼神中透着一股从容:
“不,伊莱亚斯。林克可是菲利克斯的救命恩人,是我们凡特家族的‘朋友’。而且,他是个聪明人。”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
“起那个,眼前这个烂摊子,才更需要‘清理’。”
科沃斯放下了酒杯,目光越过书桌,投向了书房中央那块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
在那张繁复精美的地毯上,正跪着两个人。
另一个,穿着冒险者公会制服,那是公会里负责委托审核的一名中层主管,也是马文的亲弟弟,加里·沃克。
此刻,这两兄弟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记得,我在很久以前就交代过。”
科沃斯的声音很轻,很温柔,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就象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关于那个矿洞的‘清理’工作,要找专业的、嘴巴严的、来自南方的佣兵。钱,不是问题。凡特家族从来不缺钱,我们要的,是万无一失。”
跪在地上的马文浑身一颤,象是被鞭子抽了一下。
管家伊莱亚斯适时地开口,他的语调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如同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但是,马文会长似乎觉得,省下来的钱,可以流进他自己的口袋。于是,他找了他的弟弟加里,利用职务之便,在公会发布了一个普通委托。”
科沃斯轻篾地笑了笑,“但马文会长没想到,接下委托的是林克先生,一个敏锐而且还会多管闲事的‘新人’。”
马文疯狂地磕着头,额头撞击地板发出咚咚的闷响,“我错了,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我只是想为家族省点开支!我真的没想到会有人去疑心一个废弃矿洞的委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旁边的加里也哭喊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凡特大人我是无辜的,都是哥哥让我干的,我只是盖了个章,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科沃斯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了两人面前。
他低头看着这两个痛哭流涕的蠢货,眼中的笑意并未减少,但那笑意冷漠得如同看着两只在泥潭里挣扎的虫子。
“马文,抬起头来。”科沃斯轻声说道。
马文颤斗着抬起头,满脸涕泪,眼中充满了希冀。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科沃斯俯视着他,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悸:
“这五年来,矿工协会的帐目从来就一次是干净的,哪怕一次。
你从每一笔矿石交易中抽成,你在设备采购上做手脚,你甚至把劣质煤炭卖给贫民窟……这些,我全都知道。”
马文的眼睛猛地瞪大,牙齿开始不自觉地打颤。
“但我从来没有管过。”
科沃斯转过身,背着手,看着墙上一副描绘着暴风雨中航船的油画:
“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如果不贪婪,他就没有动力去为我做事。我允许你在我的饭桌边上挖一点面包屑吃,因为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我相信你会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我相信你能分得清,什么是你可以拿的,什么是绝对不能碰的。”
科沃斯缓缓转过身。
“贪婪是好事,马文。贪婪让人进步,让人敏锐。”
“但愚蠢不是。”
“为了区区几百金币,你竟然敢拿家族的计划去冒险?你为了填满你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私囊,竟然敢在公会的眼皮底下玩火?”
“你的愚蠢,让家族的秘密暴露在了阳光下。你让我在家族的‘朋友’面前,不得不象个小丑一样演一出戏。”
“我信任你,才把矿洞的事情交给你打理,但你让我失望了,马文。不是因为你贪,而是因为你蠢。”
“我能补救!”马文绝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科沃斯的裤脚,“求求您,看在我为家族服务了十年的份上……”
科沃斯并没有躲闪,只是微笑着挥了挥手。
那动作轻柔得就象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又象是切断了一根腐朽的丝线。
“带下去吧。”
科沃斯重新走回书桌后,拿起了那杯红酒,不再看他们一眼。
站在阴影中的伊莱亚斯动了。
这位管家优雅地脱下手上的那双洁白无瑕的棉质手套。
“好的,老爷。”
他将脱下的白手套整齐地叠好,放在了桌角。
随着手套的褪去,露出了一双与之气质截然不同的手:
那双手苍指节粗大变形,手背上布满了陈旧的厚茧和无数道狰狞的伤疤。
那不是一双伺候人的手。
那是一双专门用来处理见不得光的脏活的手。
伊莱亚斯走向了那两个已经吓瘫了的兄弟,“两位先生,请不要大声喧哗,更不要让你们的血弄脏了老爷最喜欢的地毯。”
伊莱亚斯的声音依旧彬彬有礼,宛如在邀请客人入座。
他熟练地捂住马文和加里的嘴,象是拖死狗一样,将他们拖向了书房书架后方的一扇暗门……
“呜!”
马文拼命地挣扎著,双脚在地毯上乱蹬,加里已经吓得昏死过去,象一滩烂泥般被拖行。
随着暗门缓缓关闭,那最后的一丝挣扎也被彻底隔绝。
书房里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科沃斯饮尽杯中的红酒,猩红的液体染红了他的嘴唇。
他转头看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高悬于银风城之上,照耀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罪恶。
“林克……”
他低声念着这名字:
“希望你能一直做凡特家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