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邓恩,你人呢!”
只是一个走神儿的功夫,萨卡就发现自己跟丢了邓恩,周围火把也没了,眼前只有一条黑漆漆的信道。
转身一看,身后也是半个人都没有。
一股寒意从萨卡心头升起,让他暗自吞了口唾沫,拔出腰间匕首做好了警剔。
幻觉?还是说这地城中魔法产生了效果?
萨卡不清楚,但他知道一味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沿着漆黑信道向前摸索。
在这座地城,他的黑暗视觉被压制到了只能看到大约10米范围的程度,因此让他每一步都无比谨慎和小心。
他迈出了469步,心脏跳了507下,算算时间,应该是过了大约8分钟。
可还是没能走出这条幽暗的通路。
“该死,到底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让萨卡有些烦躁,如果从阶梯之间的高度差异来看,他至少已经向下走了100多米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长一条人工修建的走廊?
想到这里,萨卡停住脚步,用匕首在墙上刻下一道清淅印痕,然后转头往回攀登阶梯。
这一次,他足足走了1037个台阶,按长度论,早该能够走回信道入口了,但还是被困在这阴暗的信道之内。
“妈的——”萨卡咬着嘴唇,在墙壁上竖着划下一道印记,以作为和上一个印记的区分,然后掉头向下走。
不多不少,1037个台阶,他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留下的印记。
脸色顿时惨白。
间隔1037个台阶,高度落差至少在250米以上,这么长的台阶,竟然没有重复。
他并不是走在一个环形的阶梯中,而正是行走于一条不知道终点在何处的漫漫步道。
“该死!”萨卡烦躁地挠着头发,尾巴在身后来回扫过,心思一横,便大步向下开始狂奔。
管他有多少级阶梯,萨卡就不信,这条走廊还真能没有尽头不成!?
但跑着跑着,他开始疑惑起来。
多久了?
二十分钟?半小时?
我走了多远?
2000级台阶?3000级?
可为什么还是没有看到尽头?
烦躁地用力捶了一下墙面,萨卡用力站直了身体。
忽然,一股硫磺的气息钻入鼻孔,周围的温度似乎也上升了一些。
一股荒诞的念头从萨卡心头升起。
这条信道,总不至于连通着无底深渊、或者九层地狱吧?
当脚步逐渐深入,周围的墙壁变得滚烫,硫磺的味道越来越浓,萨卡也越来越紧张—·
我的预感,不会成真吧?
几分钟后,出口的光亮充塞视野,萨卡深吸口气、猛地冲了出去。
然后愣住。
因为面前的环境实在是太让他熟悉了。
一间简陋的破木屋,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满是酒渍和污垢的烂桌子。
这是萨卡的家。
每天晚上,萨卡的父亲都会买酒回来、坐在这张桌子旁边酗酒,然后挑萨卡和萨卡母亲的所谓麻烦和错漏,无论是否有真凭实据,父亲都会借机对他们进行殴打。
现在,萨卡身上留下的伤痕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轰!
萨卡正对面,木屋的墙壁轰然倒下,溅起了一片沸腾的岩浆。
一名醉汉出现。。
这是萨卡的父亲。
不过与萨卡印象中不同的是,这个男人头上长着山羊般盘曲的赤红色椅角,脚也变成了羊蹄。
“我还道是谁来了。”男人咧嘴一笑:“原来是我的好儿子啊!”
萨卡越发分不清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一场单纯的梦境、嘴角抽搐着道:“这里是哪,你究竟是谁?”
“这里?这里当然是地狱啊!”男人哈哈笑着:“被魔鬼杀掉的灵魂无法升入天国所以我便堕入了这该死的九层地狱,成为了一名该死的仆魔!”
“不过我知道,你早晚会来的,而我的儿子啊,你现在终于来了!”
男人露出了狞的笑容:“那就让你的灵魂,成为我向上攀登的燃料吧!”
萨卡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别说傻话了,普通灵魂堕入九层地狱,只会从蒙味的冥河之卵开始孵化,你不可能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和形态。”
“说吧,你到底是谁,到底在和我玩什么把戏?”
男人轻篾地笑着:“我就是你的父亲,你有胆子杀我、却没有胆子面对我吗?”
“难道你忘了,你头上的角去哪了吗?”
萨卡的嘴角抽了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他头顶上如今只有1根角,位置偏左。
本来应该还有一根,但在他6岁时,被喝醉酒的父亲活生生断了。
除了他死去的母亲和父亲,也就只有萨卡自己还知道这件事了。
难道这真是我的父亲?
“哦对了,你好象没听到你母亲的遗言,对吧?”萨卡的父亲低低道:“你知道她死前在说什么吗?”
萨卡的身子瞬间紧绷,然后就看到他父亲一字一顿地道:
“不要、告诉、萨卡!”
脑海中如同有闪电劈过,母亲死掉时的惨状在这一瞬间重演,萨卡的心脏从未有过地剧烈跳动起来,发出一声狂吼:“啊!!!!”
“去死一”
双匕挥舞,萨卡再不考虑什么幻境现实,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面前这个男人,无论他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喂,邓恩,你在哪?”伊芙的声音带着些微紧张:“萨卡、弗格、科比拉,厄妮塔姐姐!”
伊芙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墙壁之间,就象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可怜而又弱小。
与一向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不同,伊芙其实很怕黑、也很怕黑夜中独处。
她总觉得,在黑暗之中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
伊芙期待有人能够回应,但听到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心头不由得渐渐紧张起来、还带着一丝恐惧。
光芒在她指尖绽放。
光芒让她微微安心,但光亮之下空荡荡的步道却又给她带来了别样的恐怖。
滴答,嗒、嗒、嗒—
仿佛一枚玻璃珠落地、又滚落开来的声音响起。
就在前方不远处,伊芙吞了口唾沫,但还是下定决心,向前方走去。
走着走着,周围的景色悄然变了,依旧是一条走廊,但砖石的颜色变成了黑色,从倾斜渐渐变成了平坦,两边石壁偶尔会凹进去,空出一块平台安放烛台。
这个环境伊芙非常熟悉,在几年前,她还经常出入这里。
这是罗格镇外,哈利男爵的城堡。
到了这一步,伊芙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这就是幻觉,至少是大范围的魔法在影响她的感官。
伊芙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迟疑。
也许这时候,静立不动才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忽然,她觉得脚下有些发黏。
低头一看,地面上不知何时已淌满了鲜血,而源头正是不远处轻轻撬开的房门。
嗒、嗒、嗒!
有节奏的响动从门中传出,每响一次,血水都会荡漾出清淅波纹。
渴血本能在这一刻被唤醒。
伊芙俯下腰去、用小指挑起一点血液,放在口中,随后身子一震。
这感觉甜美、迷人,最重要的是,她体内一直被她自己刻意压制着的某种能量,在这味道的刺激下正蠢蠢欲动。
是真正的血!
之前的推测不由得产生了动摇。
伊芙深吸口气,迈动脚步,黑色皮靴踩在红色鲜血中,溅开团团血花。
来到门口、稍稍迟疑,伊芙握住钉头锤和圆盾,用盾面推开了门。
当唧。
钉头锤落在地上。
在伊芙对面,放着一颗头颅,属于她的闺蜜、她的幼时玩伴玛丽莎的头颅。
只有头颅。
脸色苍白,双眼圆睁,正有鲜血从她眼角流下。
而在伊芙和玛丽莎之间,还有一个男人。
这男人正背对伊芙,手中机械地挥舞着砍刀,砍刀挥落,发出哒哒声响。
似乎是在砍剁着什么。
听到钉头锤落地的声音,男人忽然回头,冲着伊芙展颜一笑:“伊芙小姐,你来了?
“哈利!”伊芙悚然:“你怎么还会活着,这里是哪?”
哈利淡淡道:“生与死的夹缝,灵界的角落,不容于诸神之国,无法升上天界、也被地狱和深远拒绝的灵魂们的存身之所。”
说着,他转过身来,双手已经沾满鲜血。
右手握看砍刀,左手握看一截白淅的小腿。
“玛丽莎是被献祭的,她的灵魂苍白如纸,我怎么叫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是她觉得,失去了眼睛和耳朵,又失去了舌头,所以不想对我说话吧?”
“所以我会偷偷去到物质世界,为她找来合适的部件。”
说着,他走到玛丽莎头颅旁边,开了她的眼皮:“你看,这是多么美丽的眼睛,取自一名12岁的少女;你看,这对耳朵取自一名精灵,多么柔软、灵活;你看,这条舌头,来自罗格镇最好的游吟诗人,是多么滑腻!”
“但她还是不肯和我说话。”
“所以我想给她拼凑一件好身体。”
咪一一声爆响回荡在房间中。
那是钉头锤锤爆房门的响动。
伊芙举起钉头锤指向哈利的鼻尖:“闭嘴,你这该死的混蛋!”
“玛丽莎被你控制了一辈子,在她死后,你都不打算放过吗!?”
“若不是因为你,玛丽莎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死在你面前?”哈利脸颊有些扭曲:“可伊芙小姐啊,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但没有什么,你的身体,玛丽莎一定会喜欢,现在杀了你,她一定肯和我说话的!
?
哈利举起砍刀,跨步向伊芙砍来!
“喂!不是吧,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啊,你们人呢?”弗格站在空荡荡的下行走廊里,茫然地叫着:“别和我开玩笑啊,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没有人回应。
弗格苦下脸,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竟然自己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就好象是迷路的孩子,听话地坐在路边等待自己的父母。
但这等待注定徒劳无功。
于是坐了大约十几分钟,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沿着步道慢悠悠地往下走去。
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很多,地城里就更加常见了,所以弗格并不怎么惊慌,反而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大不了就死在这里。
而且现在不是没死嘛,再怎么紧张、大喊大叫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
步道很长,景色也几乎没什么变化。
于是弗格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口琴轻轻吹了起来。
曲调怪异、凛然,仿佛魔鬼的笑声或者怨灵的哀叫,充满了哀怨和诡异,但若仔细聆听,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
当吹奏到最高潮处,弗格的手停了下来。
因为他听到有人正在与他合奏。
这可是件稀罕事。
弗格刚刚吹奏的是地底侏儒族群中流传的《思乡曲》,全名是《别了,永恒之城》。
哪怕是在他的家族里,能哼唱出来的也不多,更别说吹奏了。
于是他加快脚步。
步道尽头,视野陡然开阔起来,淡紫色的光辉洒满大地。
这是他最熟悉的、地底水晶发出的光芒。
我回到幽暗地域了?
一个愣神的工夫,弗格看到了吹奏声的来源。
在一块水晶下面,一个小小的身躯、正抱着口琴。
弗格的心狠狠一颤,走上前去,却迟迟不敢开口。
但口琴声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吹奏者抬头,露出惊喜的表情:“哥哥,是你啊!”
然后这惊喜又变成了一种慌张:“哥哥,你不该回来的,快走啊,叔叔要是见到了你,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弗格却已经完全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侏儒少女,少女头发乱糟糟的、已经变成一络一络,穿着破烂的、仿佛抹布似的白色长裙,手臂上有鞭打的伤痕、一双赤足踩进泥里。
泪水蓄满了弗格的眼框,他揉了揉鼻子,忽然俯下身去、一把将少女抱在了怀中:
“妹妹、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再勇敢一点,你也不会—”
温暖的触感传来,少女轻轻拂去弗格的泪珠:“哥哥,我没事的。”
“你找到能拯救我们的骑士了吗?”
“没有。”弗格摇摇头,握住了少女的手:“但,哥哥现在,就是你的骑士!”
说着,弗格站起身来,那小小的身躯这一刻看起来竟无比伟岸。
“泽塞在哪?”弗格问道。
少女一指前方。
“咱们走,看哥哥要回属于咱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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