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琳喝了会儿酒,看两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自己告辞去别处喝了。
巴森挪到邓恩身边,压低了声音:
“—我这次来,是想向布兰登神父自首。”
邓恩皱起眉头。
巴森是骑士贝尔班的儿子,他曾经因为想要成为施法者,实施了一场连环杀人案。
最后,为了保护他,他的父亲贝尔班选择了自杀,并将现场伪装成了一场谋杀。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邓恩皱眉问道。
说实话,邓恩并不关心巴森的死活,但贝尔班毕竟对他有恩,他不希望自己老友、恩人就这样绝了后。
“自从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我而死后,我就再没有睡过一场好觉。”巴森转着酒杯:“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那么任性、那么白痴、那么自私,我父亲就不会死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邓恩摁住了杯子:“你这样自暴自弃,只能姑负他最后的期望。”
“不是自暴自弃!”巴森正色看向邓恩:
“经过这么久、尤其是得知了哈利男爵的下场后,我已经彻底想通了。”
“我进行过和他相似的仪式,黑暗的力量还盘踞在我的灵魂、我的肉体中。”
“也许短时间内,5年、10年,我都能够保持理智,但随着时间推移,恐怕迟早有一天,我会承受不住其中的诱惑,成为第二哈利,到时死的就不仅仅是我自己,而是会带着整个哈金斯家族,整个绿藻领陪葬。”
“那样,才真是姑负了我父亲的期待。”
邓恩异地看着巴森。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也是读过书的好吗?”巴森笑了笑:“说实话,本来我还有点怕,但幸好西琳小姐拉着我喝了杯,现在我胆气十足,终于敢去教堂了!”
“再见了,邓恩,希望你能够坚持自己的道路。”
说完,巴森将杯子倒扣在桌上,笑着和摊主告别,转身离开。
邓恩有心要跟上去,却终究没能够挪动脚步。
这是巴森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而且,想必看到这一幕的贝尔班,也会为自己儿子的决定感觉到欣慰吧。
“嘿,邓恩,我看到刚刚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弗格忽然跳到了邓恩身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追男人被拒绝了?”
“滚蛋!”邓恩哭笑不得地骂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出来喝酒啊,难得有这么多免费的酒可以喝。”弗格接过老板递来的酒给自己灌了一口:“
没有什么比免费的酒更美味的了!”
“就算这么说,你也没办法变成一个矮人。”萨卡坐到了邓恩另一边:“队长大人,背着我们一个人出来喝酒,太不够意思了吧?”
邓恩拍开萨卡的尾巴:“本来是办正事的——算了,不说了,喝酒!”
“矣,酒可不能这么喝。”萨卡拦住了邓恩的手臂:“今天是安定节,队长大人,不说点什么?”
邓恩一,随后笑着道:“那就,为了安定节,干杯!!”
“戚,没新意。”虽然这么说着,但萨卡还是举起酒杯,和邓恩、弗格碰在一起,大口喝了起来。
“第二杯。”萨卡高举酒杯:“为了庆贺你和我,咱们两个人,在遭遇那该死的船难之后,终于活到了新的一年!”
船难—
想想从船难到现在,也就才不过半年的时间,邓恩却感觉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高举酒杯,和萨卡碰杯后仰头干杯,邓恩的心情也渐渐舒缓起来。
“第三杯,我来!”弗格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庆祝、庆祝我们炽夜葬魂小队,渡过了第3个年头!”
“我还在,烬夜葬魂还在!”
弗格说这句话时,眼角似乎有泪光闪过,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死去的伊文。
邓恩和萨卡也默默叹了口气。
忽然,一只硕大的脑袋挤了进来,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葡萄,你怎么来了?”邓恩拍着它的鼻梁,四处观望着。
“管它怎么来的。”弗格将酒杯凑到了葡萄嘴边:“来,喝酒!”
邓恩脸色一肃:“弗格,它可是匹————马?”
声音越来越弱,因为邓恩眼睁睁看着葡萄咬住酒杯把里面的酒水仰头就全灌了下去。
然后把杯子噗一声放在桌上,前蹄踩在桌沿,高声嘶鸣:“咳儿~~~”
这样子,好象是要再来一杯?
“哈哈,好葡萄,好酒量!”萨卡跳过来揽住葡萄的脖子:“老板,上酒!!”
于是三人一马在酒摊边上就喝了起来。
人喝酒常见,马喝酒可是奇景,尤其是葡萄堪称千杯不倒,一杯接一杯地喝,引来了大批人的围观,就连不远处正在表演马戏的小丑和魔术师都停下来,添加了围观、劝酒的行列。
日到中天。
人群被挤开一条缝隙,伊芙来到了圈子中央,看到几人喝得七扭八歪、气得双手叉腰:“我说你们,大白天的就喝成这样!?害得我找你们半天!”
“褐鳞氏族的财产清点出来了,你们快跟我—
话没说完,邓恩就大着舌头打断道:“伊芙,你几岁了?”
伊芙一愣:“十、十六岁。”
“啊,那差不多该上高中了———”含含糊糊地嘟了一句,邓恩将酒杯放在伊芙面前:“喝!”
伊芙接过酒杯,脸上显出几分挣扎。
布兰登可是三令五申不让她喝酒的。
“哟哟哟,我们的伊芙不是害怕了吧?”萨卡搭着邓恩的肩膀道:“还是说,你那么乖,布兰登不让你喝酒,你就不喝啊?”
“哼,这有什么不敢的!”伊芙仰起头、微微皱着眉就把一杯酒喝了个干净,末了还将酒杯调转过来,示意自己全都喝光了。
“好!不愧是咱们烬夜葬魂的治疔者!”弗格拍了下巴掌,又把一杯酒送到了伊芙面前。
邓恩这时候有点反过劲儿来,想要阻拦一下,结果伊芙手还挺快,抢过杯子吨吨吨就灌了下去,一抹嘴唇道:“哼,这也叫酒?”
“咱们接着喝,我今天一定把你们都喝趴下!”
于是伊芙也添加了战场。
随着众人脚边的空杯子、空桶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热闹。
忽然,一个围观者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一”
然后整个人忽然倒飞而起,半空中身上的衣服就一件件解体、掉落,仅剩的衣领挂在了不知谁家的晾衣钩子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一一矣呦!”
他是一边叫唤着一边摇晃,把自己从钩子上摇晃了下来,当一声栽倒在地。
周围人赶紧让开,等他再抬头,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人本来还算正常的面孔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长出了一只巨大的鹰钩鼻,嘴唇里的牙也了出来,那叫一个丑得有特点,活脱脱一人形哥布尔。
借着旁边窗户看到自己现在的形象,这人惊叫一声,捂着脸就要跑,结果两双靴子的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了一起,整个人原地起跳、蛤一样摔倒。
然后葡萄走过来,一脚端在了他屁股上,将人端到了旁边的巷子里,这才慢悠悠回到了桌子旁边。
伊芙拍了拍葡萄:“哼,几个大男人,还不如一匹马有用!那家伙想摸我屁股,你们都不出手的?”
“谁说的?是我把他扔出去的。”邓恩第一个开口。
“我划烂的他的衣服,诺,扣子还在这呢。”萨卡摊开手掌,果然里面躺着一枚纽扣。,“他鞋带是我系上的啊。”弗格也赶忙道,伊芙这才点点头:“算你们还算合格,接着喝!”
听到几个人的谈话,旁边围观的这些人才算是明百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先是一阵哄笑,然后就是一阵后怕。
因为他们忽然意识到,哪怕有几个人的讲解、哪怕这几个人都已经喝得烂醉,但他们还是没有看清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出手的、又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一时间,本来怀着些歪心思的家伙也顿时收起了脑筋。
这一喝就一直喝到了大晚上,直到科比拉带着布兰登过来,围观的人才终于散去。
看到满身酒气的四人,尤其是自己的孙女,布兰登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爷爷!”伊芙看到布兰登,小跑着跳进了他的怀里:“带我回去,我要睡觉!我要你给我讲故事!”
听到这句话,布兰登的脸色顿时融化下来,笑着拍了拍孙女的后背:“好,给你讲故事。”
说完,便把伊芙背在了身后,转身向教堂走去。
科比拉把弗格放到葡萄背上、架起喝得如同烂泥的萨卡,又要来邓恩,却被邓恩摇头回绝:“不用,走吧,我自己还能走。”
说完,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还不忘从口袋里拿出几枚金币抛给了店主,又在科比拉担忧的目光中慵懒地跟在了布兰登身后。
科比拉这才松了口气,着萨卡跟了上去。
街面此刻渐渐安静下来,黑夜降临,月光泼洒,让城镇仿佛沉浸在了静谧的海底。
邓恩慢慢就走在了队伍的最后方,盯着月亮,又渐渐将目光落在了众人身上。
伊芙被布兰登背着、脑袋靠着布兰登的肩膀;弗格双手死死抓着葡萄的缰绳,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萨卡搂着科比拉的肩膀,身后尾巴乱甩,嘴里在吹着海上生活的经历;而科比拉则是一边听着萨卡的崂叻、还会时不时回过头来,确认邓恩的情况。
“真好啊——”
其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邓恩就一直逼着自己忙这忙那,从不肯给自己半点休息的时间。
因为他担心,一旦自己闲下来,就会开始思考一些无解的问题。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有了一具这世界的身体,但却没有半点相关记忆。
在这里,他是各种意义上的外来者,没有归宿的浮萍。
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他才能够将这个无解的哲学命题甩在脑后。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没有必要再担心了。
因为他有了一群可靠的伙伴,有这些家伙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存身之所。
“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回到教堂,邓恩没有洗漱便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下。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的父母,三人围坐在茶几旁,说了一夜的话。
第二天醒来时,邓恩已经不记得梦里究竟和父母说了些什么,只是眼角泪痕已干,心头是说不出的轻松。
洗漱完毕,邓恩隐约记得昨天伊芙说过,褐鳞氏族的财富已经清理出来,于是便赶往书房去找布兰登。
刚刚敲开布兰登的房门走进去,邓恩就看到了一张阴沉如同雷雨天气的老脸。
布兰登面色不善地看着他,邓恩心头一冏。
坏了,昨天喝得太高兴,似乎中途还把伊芙抓进来一起喝酒了,而且、似乎、应该、伊芙还没少喝—·
正想着该怎么主动化解这尴尬的气氛,门忽然开了,伊芙探进头来:“爷爷,你看到我的发卡没有?”
布兰登的脸色立即云开雾散,笑得象是一朵菊花:“没有,不过你确定不是掉在你的书柜里了?”
“哦——我去找找,你们接着聊!”说完,伊芙砰一声又关上了门。
尴尬的气氛被打破,布兰登也就维持不住那张阴沉的脸了,无奈一指对面:“坐吧。”
“嘿嘿。”邓恩摸着后脑勺坐下:“昨天有点冲动,不过您放心,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最好如此!”布兰登白了邓恩一眼:“神父的女儿当街对人放“毁容诅咒”这种事,我可不希望再发生了。”
哦!
怪不得昨天咸猪手未遂那家伙忽然变得那么丑,原来是被伊芙诅咒了啊。
邓恩当时还以为那男人返祖了呢。
等等,我这是想什么呢?
还是没醒酒!
邓恩赶紧晃了晃脑袋,正色道:“放心,绝对不会了。”
鉴于以往邓恩的表现,布兰登暂且算是给予了邓恩一定信任,轻咳一声道:“算了,不说这件事了,褐鳞一族的财富,我已经派人清点出来了,浮财倒是不少,真正有价值的嘛——”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被人打断讲话的布兰登有些恼火:“谁啊?我不是说过,关门时不许人打扰吗?”
“是我,布兰登神父。”冒险者公会会长邦迪的声音响起:“邓恩大人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