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莎在押送下,随同众人一起往罗格镇赶回。
她双目无神、步伐僵硬,就象一具失魂落魄的傀儡。
邓恩一行急着赶回,速度不慢。
天色渐渐亮了,距离罗格镇最多也就还有半天的路程。
被阳光照耀,玛丽莎的眼晴转动、多了几分神采,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邓恩,你还没问,赛奇是怎么死的。”
邓恩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应答,不管玛丽莎是不是在拖延时间,他都不准备给对方任何机会。
玛丽莎继续道:“你可能觉得赛奇的死没什么可谈的,但虽然死于灾厄献祭,赛奇却是我的、
而非我父亲的祭品。”
邓恩停住脚步,忽然回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父亲,已经看不上赛奇那样弱小的祭品了。”玛丽莎自顾自地说着,自顾自地笑着:“而且,邓恩、伊芙,你以为我父亲支开你们,就只是为了卢萍吗?”
邓恩第一时间想到了冈瑟,他正是暴风之主的虔诚信徒。
而伊芙脸色一僵,她已察觉出了玛丽莎话中隐含的消息:“哈利——要对我爷爷下手!?”
“凡事要慢慢布局、徐徐展开。”玛丽莎阴势地盯着伊芙:“但到了关键时刻,却要雷霆收尾、以绝后患!”
邓恩察觉出了不对,纵身向玛丽莎冲去,但玛丽莎却已经做好了准备,口中曲调流淌,发出一阵类似于一箱金属碎片互相碰撞的铿然之声,无形的音符被魔法光芒点亮、凝聚成一块块玻璃碎片般的利刃,在她身前雨点般泼洒开来!
1环魔法,锋鸣碎片。
瞬间的权衡,让邓恩放弃了擒住玛丽莎的念头,转身拦在了葡萄身前、为葡萄和它背上的卢萍,挡住了冲刷而来的利刃!
大部分利刃落在邓恩的甲胃上,爆起一阵阵闷响,偶尔有碎片划过、在邓恩脸颊上留下数道伤痕。
而由于体形过于庞大,哪怕是有邓恩保护,葡萄的后腿连同臀部还是鲜血淋漓,让它不安地大声嘶鸣起来。
“我已经无法逃脱死亡的结局,但只要我父亲完成仪式,他便能够为我复仇!”
“索多家族,永昌不灭!”
说着,玛丽莎俯身将手伸向靴筒,靴筒边缘本来十字形的金属饰物忽然变成了一把匕首。
她抽出匕首,先是刺穿自己的双耳、又点瞎了自己的双眼。
惨叫声从她喉中喷发:“以游乐之神信徒的航脏鲜血和生命,为安达略神献上祭礼!”
当尖叫达到高峰,她双手反握匕首、猛地刺入自己的下腭,随后整个人便僵立在原地,只有鲜血从伤口中喷发。
“玛丽!”伊芙也被此前的锋鸣碎片所伤,满身鲜血,但此刻却顾不得身上伤口,大步冲到了玛丽莎面前,伸手小心翼翼地触到了她的脖颈。
“—死了。”
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他们没能想到,此前还表现出强烈求生欲、看起来是一个蛮不讲理大小姐的玛丽莎,竟然能做出如此强硬的举动,
毫不尤豫地刺聋双耳、刺瞎双眼,选择自!
“没时间管他了!”邓恩神色严肃:
“玛丽莎都如此疯狂,哈利恐怕也不会等太久,我们得赶快回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罗格镇,“一人锤”铁匠铺半精灵哈罗夫刚刚洗漱过、简单吃了些早餐,便将邓恩定制的那件附魔板甲拿了出来,悠闲地用棉布擦拭着它的表面,清理着上面的灰尘。
口中还哼唱着一首来自精灵的小曲。
虽然之前和邓恩说,要邓恩等上2个月,但实际上一套板甲最多也只需要花去他4、5天的时间而已。
这板甲早就做好了。
但时间总是要拖的,不然的话,价格怎么好卖得上去呢?
附魔武器虽然好,利润也高,但通常半年也许都卖不出一件,这些普通装备,才是他利润来源的大头。
“听说那小子已经成为职业者了。”哈罗夫喃喃自语:“还是快点把这副铠甲交给他,省得他看不上普通货色、要求退货。”
说着,他裁了一小块棉布,在上面写下了邓恩的名字,沾了点浆糊贴在板甲胸口、又用力拍了拍,让它更加牢靠。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哈罗夫本来不想应答,他的开门时间是早上9点,关门时间是下午4点,几乎是雷打不动。
他一向认为生意就是生意,不能干扰他的私人时间。
总不能我都自己干了,还要被人催得象死狗似的吧?
但今天的敲门声尤其执,死活都不肯停。
哈罗夫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位盔明甲亮的士兵。
士兵见到哈罗夫躬敬行礼,双手递上一份书信:“哈罗夫先生,男爵大人有事请您。”
士兵看着眼熟,哈罗夫也没有怀疑,接过信看了看。
上面的内容不象寻常贵族书信一样繁琐、罗唆,看得出来写信人的确很急。
这是哈利男爵的亲笔,上面写着,还有10天左右,里尔城的特使就要来到罗格镇视察。
哈利自己如今身子虚弱,此前的铠甲都穿不上了,为了彰显贵族的武力、不在特使面前丢脸,
需要哈罗夫为他设计一套看起来坚固、美观,但实际上更加轻便的板甲。
由于哈利体型有所变化,所以邀请哈罗夫去城堡内亲自为哈利测量体格、进行新的设计。
哈罗夫道:“行,你去和你家男爵说,下午我就会过去。”
那士兵尴尬地笑着:“哈罗夫先生,您就别难为我了,看过信、您也该知道,这的确是件急事,我们家老爷也是心急如焚,您要是现在不过去,我就只好守在您门口了!”
看士兵说得可怜,哈罗夫叹了口气:“行吧—那你稍等,我拿了东西咱们就走。”
哈罗夫拿了量尺等工具,跟随士兵一路来到城堡中男爵的会客厅。
不知为何,哈罗夫总觉得,今天的哈利男爵尤其不同。
他的脸色依旧是贵族们所夸耀的苍白,但双眼之中却又似乎因为过度兴奋而爬满了血丝。
“哈罗夫大师,您终于来了。”哈利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请容我失礼,既然您来了,就请随我去衣帽间量一下身体吧?”
按照贵族礼节,这时候双方应该坐下来喝上几杯饮料,然后谈天说地,直到双方都觉得无话可聊才会真正进入正题。
看来特使的到来,对哈利的压力的确很大啊。
不过这对哈罗夫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他不喜欢社交,早点结束、早点好。
跟着哈罗夫来到衣帽间,哈罗夫屏退左右、在帘后脱着外衣。
哈罗夫本来是无聊地等着,却忽然听到“呀”的一声。
男爵的声音随之传来:“哈罗夫大师,好象有个带子绑成死结了,您能过来帮帮我吗?”
哈罗夫一声叹息,缺乏自理能力的贵族就是麻烦。
心中吐着槽,嘴里却应了一声:“来了。”
说着便绕向帘子后方:“哪根带子出—"
呼碰!
话未说完,一道风声呼啸,紧接着一声闷响,哈罗夫只觉得头上一痛,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哈罗夫是被疼醒的。
从手指上载出的、钻心一样的疼:
“啊一—!”
眼前是天花板。
哈罗夫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肩膀、四肢却都被什么捆住,而且这挣扎让他的伤口更加疼痛,顿时失去了力量,冷汗汨汨而下。
“哈罗夫大师,你不该这么早醒的。”哈利用手背擦掉脸上喷溅状的血痕:“这样只会徒劳增加你的痛苦。”
哈罗夫不解地看着男爵,看到了他身上的血迹、看到了他手中握着的一把锻锤。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瞳孔顿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右手5根手指,已经被一根根锤得稀烂,骨头渣溶和碎肉混杂在一起泡在鲜血中。
而他的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也一样粉碎,只有三根手指暂且还算完好。
哈罗夫惊恐不已:“哈利男爵,你、你要做什么?!”
“请你帮忙啊。”哈利平静地道:“能不能请您现在放平手掌,让我完成接下来的工作?我发誓,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男爵的语气越是平静,哈罗夫的心跳就越是剧烈,他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指,吞口唾沫:“
这是,某种邪恶的献祭仪式?”
“此前镇子里的连环杀人案,是你做的!?”
哈利嘴角抽搐,露出了一丝不似人类的微笑:“这只是为了能够让我获得更高生命层次的提升罢了。”
闻言,哈罗夫深切地为哈利的城府感觉到恐惧。
最开始的两名受害者,农务官劳尔和亲卫队长安德烈,都是哈立的亲近之人,所有人、包括哈罗夫在内,都认为这是一次针对索多家族的报复。
却没想到,真凶竟然就是哈利自己!
哈罗夫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无可幸免,但还是越发强烈地挣扎起来!
被献祭的灵魂无法回归他所崇信真神的神国。
“真是不听话啊。”哈利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不过也好,你表现得越痛苦,也许安达略神就越满足!”
说着,他抬脚猛地踩住哈罗夫左手靠近手腕的半边手掌、用力一碾,哈罗夫剩馀三指自然张开。
哈利猛然挥锤。
砰的一声,哈罗夫的中指被敲得粉碎。
然后是食指、拇指。
“啊——!!!”
“啊—”
“啊——
到最后,哈罗夫面容扭曲、浑身痉孪,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利平静地听完了哈罗夫的话:“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不是,还有一句话。”哈罗夫勾起嘴角,一口血痰嘧在了哈利脸上:
“去你妈的!”
哈利抹去脸上的血痰,似乎想要压抑心中的怒气,但不断抽搐的额头上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
他走到哈罗夫面前,高举锻锤、重重砸下!
骨骼碎裂,鲜血泼洒,几乎飞到了天花板上。
哈罗夫的胸膛被锤得塌陷,心脏连同肋骨都残破地混在一起。
双目圆睁、彻底死去。
“啊———”哈利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在颤斗,皮肤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黑光。
他将手中锻锤随手抛下,从腰间抽出一支刺剑,轻巧地挽了个剑花,随后忽然一挥!
轻巧的刺剑剑身在半空中弯折、变形,如同一张长弓又骤然绷直,剑锋上的空气被挤压开来。
刺啦一声。
岩石筑就的墙壁上,出现了一枚碗口大小、两寸来深的深坑!
“哈哈——哈哈哈!!!”哈利放声大笑:“赞美您,伟大的安达略!”
他收剑回鞘、脱下身上染血衣物扔掉,擦干净脸上血迹,换了一身干净服装,走出密室,唤来了之前为他传讯的士兵。
“男爵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哈利清了清嗓子:“告诉皮波,可以开始行动了。”
罗格镇教堂,客房内。
冈瑟刚刚结束了一场训练,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这段时间他的生活相当规律,自觉精神和状态也越来越好,因此也就依了邓恩的要求,一直住在教堂里,每天也会向暴风之主祈祷,日子过的平静且充实。
只等卢萍回来了。
一想到卢萍,冈瑟嘴角就勾起了一丝笑意。
当年卢萍刚添加他小队时,他就察觉这姑娘对自己的崇拜和敬仰,但那时他已经结婚,只把卢萍当个小孩子。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最后是卢萍留在了他的身边。
门口脚步声响起,冈瑟收敛表情,转头看去。
脚步的主人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没有敲门,而是轻轻欠开了门缝。
“谁!”冈瑟高声道。
那开门的人被吓了一跳,手缩了回去,随后门全部打开,皮波出现在了门外,脸上堆着略有些尴尬的笑容:“冈瑟先生,您在啊?”
冈瑟横了皮波一眼,也就是最近被弗格打击得,让冈瑟脾气好了很多,放在以前现在一准要开骂了。
即便如此,冈瑟也没有什么好语气:“你鬼鬼票票干什么呢?”
“我还以为你已经听到——”说到一半,皮波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住口:“没什么,您好好休息!”
“站住!”冈瑟喝止了皮波,大步走到他身后:“你以为我听到什么了,快点说!”
“这——”皮波面露纠结,最终叹息一声:“好吧,本来这件事布兰登神父嘱咐,不能告诉您的,但您既然都这么问了——”
“卢萍女士出事了。”
冈瑟脑袋喻的一声:“卢萍不是去海潮堡保护玛丽莎了吗,她能出什么事!?”
皮波小心翼翼地看了冈瑟一样:“听说我只是听说,是卢萍女士杀了修斯、还想对马丽莎小姐动手,结果被就在附近的摩尔他们发现、捉住了,如今人已经被带回了男爵城堡。”
“男爵和布兰登神父商议着,等到今天下午,就把卢萍女士公开处以火刑,他们怕您已经知道这消息,所以让我来确认一下后面的话,冈瑟已经听不到了,他只觉得自己头脑内一阵嗡嗡然,神智都已经全然不清!
“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冈瑟再度确认。
皮波点点头:“确定啊,您可千万别和布兰登神父说,不然的话我—"
“我知道了。”冈瑟平静下来:“你去吧。”
皮波看了下冈瑟的眼色,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等皮波离开,冈瑟立即转身回屋、抓起了枕头下的狗腿双刀、然后翻阅院墙,离开了教堂。
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