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修斯死了?”邓恩不可置信地问道:“摩尔先生,这玩笑可不好笑。”
“我也没心思和你开玩笑。”摩尔满带苦涩:“如果不是队长忽然去世,我们也不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
这种事的确做不了假。
邓恩默然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摩尔叹了口气:“前天夜里出的事,至于死因队长的户体目前还放在现场,你们跟我来吧。”
路途非常熟悉,在摩尔的带领下,邓恩来到了此前和修斯见面的那个小屋门口。
摩尔站在门边,神色有些晦暗,深吸口气、推开了门。
一股焦臭味道扑面而来!
伊芙第一个冲了进去。
邓恩眉头跳了跳,也迈步走入其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修斯的户体。
一条绳索捆缚着他的双脚,将整个人头下脚上地垂吊在房梁之下。
原本位于屋子正中的桌子已经被挪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口粗大的、布坊用以染布的巨大木桶,里面盛满了黑色的墨汁。
修斯的头颅完全没入了墨汁里。
事件发生在两天前,修斯的户体已经开始腐烂,各色蛆虫在身体上爬进爬出,有些掉在缸里,
形成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蛆虫构成的薄膜。
这种情况下,他双臂本该自然垂下,但此刻却被两根树枝固定住、横支在身侧,指缝之中有已经腐朽的鲜血流出。
邓恩凑上去,轻轻开他左手食指,然后就看到了被他握在手中的、腐烂的眼球。
右手一样如此。
“摩尔先生,帮个忙,把修斯放下来吧。”邓恩道。
“可是没有问题吗?”摩尔有些迟疑:“我怀疑队长的死和邪教有关,这件事应该交给教会来处理。”
“没关系,我会把现场的情况详细告知我爷爷的。”伊芙的表情颇为严肃,撕咬着自己的嘴唇:“——而且我爷爷未必有时间赶过来。”
有了伊芙的保证,摩尔这才放心了些,和邓恩、萨卡、科比拉一起,小心地把修斯的户体抬出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墨汁流淌满地,带着难言的恶臭。
修斯的脑袋泡在墨汁中已有两天,尸体自然腐败显出的苍白被墨汁的黑色所浸染,看上去就象是一副残酷而写实的黑白素描他的眼框空洞,显然此前被握在手中的,就是他自己的眼球;嘴巴有些发鼓。
轻轻撬开嘴巴,那颗金色义眼便显出了型状。
“一场富有仪式感的谋杀,的确很象是邪教手笔。”伊芙检查着修斯的尸体,将自己的发现娓娓道来:“眼睛是活着的时候被生生挖下来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肺部灌满了墨汁,应该是被墨汁活活淹死的。”
摩尔的眉头在狂跳,作为和修斯相识多年的伙伴,他心中的怒意在上涌,但冷静而沉稳的性格还是让他克制住了即将暴走的情绪。
邓恩的表情同样难看,他想到的东西更多。
在衣服观察尸体时,邓恩也在观察现场的情况一一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4级的重装战士并非无敌,死在别人手里也并不很奇怪,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轻易控制住他、捆绑住他,在活生生挖下他的眼球后、又将他活活淹死?
觉醒者级别的施法者?
这个推论让邓恩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梁向上攀爬,
他又想到了之前修斯那怪异的态度,从海潮堡离开前的那次谈话。
那时候,邓恩只以为修斯是在算计政治上的得失,所以不肯让自己的队员深入海潮地窟查探。
可现在回想起来,这根本说不通!
结合如今发生的一切,答案昭然若揭。
修斯之所以做出一副被赛奇压制住的模样,不是因为他真的不想、不敢和赛奇撕破脸,而是因为已经预料到有人要对他下手,所以才要把自己的队员们时刻留在身边!
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死了。
“赛奇骑士呢。”邓恩想到了一个此前疏忽掉的细节:“他不是海潮堡的负责人吗,怎么现在是你们控制了海潮堡?”
伊芙心快嘴快:“你们怀疑他是凶手,所以把他控制起来了?”
“不!”摩尔立即否认,随后露出了讽刺的笑容:“赛奇那种废物,没有能力杀掉我们队长,
我们就算要怀疑也不会怀疑他。”
“那他人在哪?”伊芙追问。
“跑了。”摩尔耸了耸肩:“发现了我们队长的户体后,他就害怕有人对他动手,所以找了一个向哈利男爵求援的借口,带着自己的亲卫逃去罗格镇了。”
邓恩眉头微皱:“这算是什么脑回路?修斯是4级重装战士都没能幸免,要是凶手真的有意对付赛奇,出城不是死得更快?”
“我也是这么劝他的。”摩尔双手抱胸,笑一声:“但他被吓破了胆,执意要走,我也不能把他绑起来吧?”
贵族啊邓恩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重点挪回到了修斯的死:“修斯死前、死后都发生了什么,他当天行动轨迹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
摩尔皱眉回忆着:“在你们走后,队长就让我们收缩活动半径,基本每天晚上我们都会聚在一起吃晚餐,休息也是在一起,然后按照以往在外冒险的习惯,由我和卡彭轮番守夜。”
邓恩忽然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修斯之所以不让你们离开海潮堡太远,有让你们保护他安全的意思?”
“你这么一说的话”摩尔咬着嘴唇:“还真有一些,当时我们内部开会,卡彭就主动提议要和我一起抽出时间去海潮地窟看看情况,但被队长拒绝了。”
“当时,卡彭还为这事和队长大吵了一架。”
“不过好象也不能完全这么认为。”
顿了顿,摩尔继续道:“因为在来到海潮堡后、直到队长遇害前,他也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尤其是晚上。”
“有时候他会单独来到这里,不允许我们跟着,也不许我们问原因。”
邓恩将这些细节记下,又问道:“他死前那一晚,也是这样?”
摩尔点点头:“是的,不过那天队长的情绪和平时完全不同,他似乎非常的—-开心。”
“开心?”邓恩有些异。
“对,开心。”摩尔确认道:“说实话,这些年来虽然我们的实力、地位、财富都在提升,但压在队长肩膀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我很少在他脸上看到那么开心的笑容。”
难道这里,是修斯和某位女士秘密会面的地点?
如果那个人真的存在,会不会就是凶手?
“我们也猜测过,队长是不是谈起了恋爱,但海潮堡大多数都是本地领民,此前我们来这里的机会也不多。”摩尔的声音带着些无奈:“所以我们也就只能是猜测,没找到任何可能的目标。”
刚刚梳理出一条线索、就被拆断,邓恩心头微微有些烦闷,再加之这里航脏浑浊的空气,让他更加觉得难受,想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整理一下心情。
等等,新鲜空气?
邓恩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这里和修斯见面时,他察觉到了不自然的空气流动,当时他就认为这里应该还有一条密道存在。
但是如今,邓恩的感知已经提升到了8点之高,却没有感觉到气流的异常。
回忆着当时感受到气流的位置和方向,邓恩先是走到那装着墨汁的大木桶旁,随后又转向屋子北面,拿着腰间精准的忠诚的剑鞘、一寸寸敲打着地板和墙壁。
笃!
一声空音在房间内响起,本来还在疑惑邓恩为何要这么做的伊芙眼前一亮:“有密室?”
邓恩继续敲击,划出了空洞的大致范围,尝试着撬开地上的砖石,但却又找不到能着手的缝隙“是暗门,开关应该就在这附近。”
“我来找!”伊芙兴奋地道。
“我也来。”摩尔也添加其中。
很快,摩尔就找到了暗门的开关所在,那是墙壁上、贴近墙角的一块石砖。
他用力推下石砖,但石砖只向内凹陷了大约1公分便不再动弹,与此同时,一道渗人的、喀啦啦的响动回荡在屋中。
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
“暗门应该是被什么卡住了。”邓恩道:“摩尔先生,咱们恐怕得用上点更直接的手段了。”
也许是对于队长死亡真相的追求,听到邓恩的话,摩尔从腰间拔出一枚飞刀、射向了此前邓恩圈定出的暗门位置。
咔一声,铺在地上的石板碎裂,但飞刀却嵌在了里头。
邓恩走上前去拨开碎裂的石块,只见飞刀插进了一层厚厚的钢板之中!
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邓恩也不再尤豫,抽出精准的忠诚、用力向下一劈,斩出开口,随后双手扒着钢板边缘将其掀开。
“果然有密道!”摩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凑到附近,但马上就又变得有些凝重:
就象摩尔说得那样,钢板下方是一条倾斜的阶梯、深入地面,但就在距离地面大约2米的地方,信道已经牢牢被一堆碎石、泥块堵住。
“凶手应该就是从这里出入的,为了避免被发现,所以才会堵住它。”邓恩做出了一个简单的推论:“摩尔先生,现在海潮堡内的士兵,受你驱使吗?”
“原则来说,我没有这个权力。”摩尔的声音非常坚定:“不过现在好象也不是讲这种原则的时候。”
“请您放心,最迟明天早上,我一定会让人把它清理出来!”
邓恩点了点头:“这边应该也没什么事好做了,我们先去休息,有什么新发现或者结果,请立即告诉我们。”
摩尔用力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邓恩离开了房间,萨卡和弗格都凑了上来,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伊芙绘声绘色、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述着。
但邓恩的表情却依旧凝重。
自己好象又卷进了什么事件里头。
据摩尔所说,他们之前没怎么来过海潮堡,这应该不是假话。
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修斯会在海潮堡拥有一间带有暗门和密道的屋子呢?
如果只是简单的密道,那么邓恩可能还能找到一些理由,比如花了些钱请人暗中挖掘出来,虽然牵强,但勉强也说得通。
可是这条密道,不仅为暗门设计了机关,甚至还有钢板作为加强,这可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出来的东西了。
而且赛奇的反应也非常奇怪,他如果真的担心自己的安危,留在海潮堡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却着急去罗格镇见哈利男爵。
似乎他觉得,在哈利男爵身边,就是完全安全的一样。
疑云重重。
经历了此前在海潮地窟的一幕,邓恩一行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非常疲惫了。
但回到落脚点后,却没有人能够安稳地睡下。
修斯,4级重装战士都毫无抵抗地死去,在确定凶手的动向、动机之前,海潮堡中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这一晚,就在沉默和不安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锈铁誓约小队中的“金手指”卡彭,也就是此前想要袭击邓恩、又被萨卡拦住的那位游荡者前来拜访。
“副队长让我来告诉你们,信道已经挖开了。”
邓恩闻言,也顾不上计较卡彭那不算好的态度,立即带着小队动身前往了小屋。
短短一夜之间,小屋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到处都能看到堆垒的泥土、石块,还有满身污泥的海潮堡的士兵。
显然,摩尔兑现了他的承诺,这些士兵恐怕忙碌了整整一夜。
小屋里,作为证据的木桶还有修斯的尸体已经被转移到别处,地上的暗道旁堆着小山一样的脏土,摩尔身上也满是泥污,但一双眼晴却是亮的:
“邓恩先生,你们终于来了!”
“情况怎么样?”邓恩问道。
“你们来之前,我下去了一趟。”摩尔道:“这条地道并不算很长,一共大约有60米左右,之后连接着一条天然溶洞,直通在海边的出口。”
“地道里没有留下脚印之类的痕迹,也看不出开凿的时间,不过——”
摩尔从腰间拿出一只口袋递到了邓恩面前:“我在溶洞里,发现了这样东西!”
邓恩接过口袋掂了掂。
里面的东西不大,但颇有分量。
把那物件拿在手中,邓恩还没有看出什么,一旁的伊芙脸色却忽然变了: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