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子时，御花园西廊第三株梅花下，两人私会，持续半个时辰。”
“十一月初七，亥时三刻，冷宫西北角废弃井台旁，曹朔白递入一只玉镯，被守夜太监远远望见。”
每说一句，周美人眼里的光就灭去一截。
“十一月十六，戌时末，长乐宫拐角抄手游廊，两人密谈，被宫女小翠无意撞见，次日小翠被调往浣衣局。”
裴濯文合上册子，抬眼盯住她。
“周美人，这些，你还要抵赖吗？”
周美人嘴唇发青，双手紧紧攥着衣袖。
“你……连这些都知道了？那还问我干嘛？直接定罪便是！”
裴濯文松开一直钳制着她手腕的手，站直身子。
“他的口供是他的，你的口供，得你自己亲口说出来。两个人的供词，能一样吗？”
偏殿里，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半晌，周美人才缓缓开口。
“曹哥哥……都说了什么？”
她问完，便垂下头。
楚砚昭猛地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曹哥哥？
哎哟，这称呼可真甜。
八成有戏，不止是私会，恐怕情意深重！
她嘴角微扬，眼神悄悄溜向皇后。
只见皇后娘娘也正看着周美人。
殿内空气凝滞，无人开口。
良久，皇后终于启唇。
“曹朔白是谁？”
周美人浑身一颤。
“是……邻居家的哥哥。”
话音刚落，皇后轻轻“哦”了一声。
周美人顿觉无地自容，终于咬牙改口。
“是我的情人。”
裴濯文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站立不稳。
他心里直喊。
完了完了，真扛不住了！
皇上啊，奴才真尽力了！
真的，能拦的拦了，能瞒的瞒了。
可眼下这事，再也藏不住了啊！
楚砚昭差点笑出声。
她眼珠子疯狂乱转，恨不得把每个人的微表情都刻进脑子里。
这也太刺激了吧？
简直比宫斗话本还精彩！
这些地方一个个在她脑海中浮现。
配上裴濯文刚才提的那些地点，她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一出大戏。
周美人穿着月白色小衣，倚在宫墙阴影里。
那曹朔白贴得极近。
两人笑得放肆，低语缠绵，根本不把宫规放在眼里！
这么大一个瓜，炸得她灵魂出窍。
得先喘口气，缓一缓，不然怕是直接晕过去。
坐在龙椅上威风凛凛。
可回到后宫，竟被一个美人、一个侍卫联手绿了头。
她简直不敢想皇帝知道后的表情。
皇后也沉默了。
她的目光一直黏在周美人的肚子上，久久没移开。
这一胎，来得蹊跷。
而今日之事，恐怕正是揭开那层遮羞布的引线。
眼见藏不住了，裴濯文也不绕弯子了。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俩的事，他全招了。他说，还有人在幕后操控，但他死活不肯说是谁。”
“害公主、私会外男，桩桩件件都铁证如山，你赖不掉。你这条命不要了，没关系。可你爹娘、你亲姐妹，怎么办？”
周美人冷笑一声。
“我那家人，黑心烂肺，没把他们送进地狱，我已经算仁慈了，还替他们想？”
裴濯文猛一抬声。
“那你娘呢？你妹妹呢？”
周美人牙关咬得咯咯响。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早已不是周家人。至于我娘……”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她活着受罪，死了也解脱。区别？没什么区别。”
楚砚昭眼睛瞪得极大，手指猛地捂住嘴唇。
她今天真是开眼了。
这真是当女儿的人能说得出口的话？
有周美人这种闺女，周家祖坟怕是冒了黑烟。
裴濯文也被她这一套毫无情感的逻辑打得措手不及。
整个人愣在原地，足足呆了两秒，才艰难地回过神来。
“周美人，你说得……倒也像是那么回事……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周美人抬了抬眼皮，淡淡问了一句。
“什么可能？”
裴濯文眼神一亮，身体往前一倾。
周美人肩头猛地一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突如其来从脊背升起的寒意。
同一时间，裴濯文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干的这事，够灭你三族，甚至九族了。”
缩在皇后怀里的楚砚昭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僵住。
自己在父亲心里，真有这么重要？
重要到有人胆敢谋害她一次，就要付出抄家灭族的代价？
可转念一想，她又隐约明白了几分。
或许，皇上之所以如此震怒，并不全是因为他在乎她。
更多是因她的身份被冒犯。
那是皇室尊严的象征，是帝王颜面的延伸。
皇后想得更深一些。
以往也有妃子暗中谋害皇子。
事发后皇上也曾气得砸碎瓷器、下令砍人。
可从未动用过“诛三族”“连坐九族”这般极端的刑律。
砚昭是嫡出公主，她当然清楚女儿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
但这一次，是否仅仅因为她是公主？
还是说，背后另有更深的考量？
皇后默默抱着砚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周美人听到这些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皇上登基这么多年，她早已看透了宫中那些争斗。
若是有人谋害公主，按律最多也只惩处她一人。
就算再加上她私会外男，罪责也该由她一人承担。
为什么如今竟要牵连整个周家？
“陛下是明君，仁德天下，不会如此昏聩无道！怎么能因为一句话，就灭我满门？！”
她声音里带着愤怒。
裴濯文静静盯着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你真想知道为什么？”
周美人疯狂地点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裴濯文往后退了半步。
“那咱们做个交换。你先告诉我，曹朔白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我再告诉你，为何非要诛你周家九族。”
周美人嘴唇颤抖着，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她知道，一旦说出那个名字，她的命，便彻底不属于自己了。
裴濯文见她犹豫不决，冷笑一声，又补上一句。
“曹朔白已经招了不少了。若让他亲口供出幕后之人……”
他故意停顿，咂了下嘴。
“啧，那周家，可真就一个活口都剩不下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周美人的肩膀猛然一垮。
“好，我说。”
曹朔白背后的人是谁？
楚砚昭，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