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泛起惊涛骇浪刚刚的一系列操作到底有多违规,他作为资深咨询师他能够不知道吗?
而且给出去的那张药方,难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只是长时间以来,从来没有出过问题,让他松懈;再加之这场咨询的拉扯,让他心力消耗太大,一时之间没有注意。
而且正常哪有来访者做咨询的时候会带录音笔的啊,咨询师带还差不多!
不不,这小年轻说不定现在只是吓唬我,他根本就没有打算·
【不断地深呼吸以放松肌肉;同时微微低头,下巴回收,嘴唇微抿,是攻击之前的预备姿态。】
【他心存侥幸。】
那就击碎他的侥幸心。
南祝仁坐在沙发上面的姿态动都没动一下:“我之前已经去找我老师一一也就是你的老林一一去验证过了,我当初的案例确实有问题。但哪里有问题,他没跟我说,为此甚至不惜把我开除出江大。”
“你觉得如果让老师知道你有泄密的风险一一仅仅是风险一一他会怎么做?
这是第一。
“而我,因为这个案例而被开除。我无父无母,生活崩溃,前途遭一一张老师你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应该知道这种人的行为倾向。”
这是第二。
对方不知道南祝仁如今的生活已经重新走上正轨,信息差就是这么用的。
南祝仁故意扫视了几眼狭小的咨询室内的环境,这动作让张老师忍不住往门的方向后退了一步。
“当然,这种方法会把我自己也送进去,不值当。”南祝仁拉扯了一下张老师的情绪。
“但你是我现在唯一的线索,我会一直追着你。”
他扬了扬手里的录音笔:“等你被开除,但凡你要进一个大公司,就一定要做背景调查的,而我相信我记仇的老师不会给你说什么好话。”
“而如果你去不用做背调的小公司,我也能够象是今天一样找上门,然后把这里面的录音拨出去。”
“甚至不用我上门,说不定在几个业内的论坛上散播开去就好了。毕竟心理咨询的圈子就这么大,除非你离开江都,但是一—’
南祝仁看了一眼张老师沧桑的脸,这是一张在江省的省会耕耘了十几年才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脸。
“这样的话,代价就太大了,不是吗?”
这是第三。
这里教给大家一个和人讲道理的小技巧,
很多人在看到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之后,思维和大脑会下意识地开始自我保护,不去想那些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和破坏性后果的场景,进而产生侥幸心理,
这便是常说的“不考虑后果”。
对于多数人来说,这其实是一种本能,就好象饿了要吃饭、冷了要发抖、摸到热东西要缩手,
这一类的自我保护。
人会潜意识地趋利避害,哪怕只是当驼鸟。
所以说,“做事考虑周全”这种事情,除了天生就能够反本能的人来说,其实是需要训练的。
因此,和这种人讲道理的时候,最好能够帮助对方描绘一下未来的情景,把对方因为自我保护而停滞下来的思维推一把。
就能够很好地说服对方了。
当然,这个“描绘”的过程,也能够适当加点料。
【低头躲避我的眼神,开始害怕。】
【时不时地屏气,开始对呼吸失去控制。】
【放弃攻击姿态,肩膀前张,开始进入自我防御的姿态了。】
【很好—不对,他的头是不是太低了,眼晴也看得太下了?】
以对方的年纪和资历,就算是面对威胁彻底放弃,也不应该一下子就彻底进入不设防、乃至于姿态【退行】的模式。
南祝仁看向张老师的头和眼睛的朝向。
除非,那个方向有什么能够引起肢体潜意识的东西!
南祝仁眼神一凝,突然快步上前,伸手往张老师口袋的方向一拍一一硬物感。
张老师浑身的肌肉猛然一僵。
然后,看着南祝仁从自己的口袋里面缓缓拿出一个金属制品。
也是录音笔。
南祝仁的情绪都忍不住停滞了一下,好险没用【情绪重调】。
看样子是同样类型的职场老油条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所签订的知情同意书里面,并没有“同意录音”的条款。”
“就算是用咨询内容来教程、复盘,或者其他保密例外的用途,也是需要提前给来访者告知的。”
南祝仁默默举起这个录音笔:“这是严重违反保密条例的啊。”
这个举动象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老师全身彻底松弛了下来。
这种状态下,他的恐惧反而消失了。
张老师长处一口气,摇摇晃晃地坐回到自己的单人沙发上“保密条例,咨询伦理——这些东西,哪有人真的照本宣科原原本本地遵守的。”
他指了指南祝仁手中那个被抢走的录音笔:“这个,还是你老师特别强调让我们每次咨询都要带的。”
南祝仁没有说话。
张老师右手按上自己的太阳穴,盯着南祝仁看了一会。
“你是南祝仁?”
南祝仁坐回双人沙发:“对。”
张老师苦笑一声:
:“—难怪当初老林这么喜欢你。”
他又象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这个录音笔,你是蒙的,还是怎样?”
“我会【微表情分析】。”
张老师的脸上立刻出现了荒唐的表情。
南祝仁没有再给对方调整心情的时间,直入主题。
“我当初的那个案例,也就是陈捷,你是知道的,对吧?”
张老师正待张口。
“恩,这个之前问过了。那李明路呢,他的情况你知道吗?”
张老师上一个答案被堵住没说出口,动作还没调整过来,但是思维下意识地开始跟着南祝仁的提问开始往下走。
“很好,你也知道。”
“陈捷和李明路之中有任何一个人是你经手过的来访者吗?”
“不是——,可惜了。”
张老师脸上的肌肉渐渐僵硬“那他们的具体情况有在你们这里建档吗?有?”
“不一一没有文档。”南祝仁的眼神暗了暗。
到现在,张老师脸上的荒唐已经比刚刚还要重了。
不是,你不要问话的吗,怎么一直在自问自答?
而且,难道一作为资深咨询师的张老师想到了什么,眼神更加惊骇了。
南祝仁也退而求其次改变了询问方向:“没有文档,但还是有跟他们相关的书面记录的,对吗?”
“对——很好。”
张老师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折磨,赠的一下站起来:“——你别问了!”
南祝仁的动作一顿。
“”—你把录音笔关了,我都告诉你。”
承受微表情分析拷打的压力实在太大,张老师本就是近乎精疲力竭的状态,已经撑不住了;不如自己主动说,这样还能够获得某种类似于【倾诉】的舒缓作用。
“录音笔不关。”南祝仁却道。
南祝仁看着张老师的表情,确认这不是那种不做不行的事情。
那就不做,免得给对方有重新掌握事态的错觉,进而在后续的谈话中拉扯,浪费时间。
张老师的表情抽了抽,他咬牙象是像骂什么,却发现自己真的提不起来一点力气。
两个呼吸之后,才象是泄气一样说道:“你—-真的会微表情分析?那种东西是靠人眼和人脑能学会和运用的?”
“会。”
南祝仁点头,又加了一层压力:“能知道。比如你刚刚说的自己的情感生活都是假的,你其实不爱你的老婆,生活也不幸福一一至少没你说的那么爱,那么幸福。”
“—你要保证不把我们的录音泄露出去。”
南祝仁眨了眨眼:“我保证。”
这是能够让对方交谈的基础,就不再叠加压力了,一松一弛才是王道。
张老师咬了咬牙,彻底放弃挣扎。
合理。
南祝仁点头:“但是?”
张老师抿了抿嘴:“但是,像咨询记录一样的东西好删,因为它们对后续造不成什么影响,只留下时间表这种用来计算咨询时长的基础信息就行;但用药记录不能删,这个很重要,所以还留下了。”
南祝仁问道:“用药记录为什么这么重要?”
张老师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关系到钱啊。”
南祝仁垂下眼睛,咬了咬牙。
“那李明路和陈捷的用药记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