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井外的月光被龙链割成碎片,落在七枚灰白石牌上,“守碑人·某氏”的刻痕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阿幽的金瞳骤然缩成竖线,前爪扒住苏璃的裤脚:“这些不是死物……是残魂镇锁!”它喉间滚出压抑的呜咽,灯笼犬特有的破妄灯瞳泛起血丝——那是感知到魂体撕裂的痛楚。
小烬蹲在苏璃肩头,九条尾巴绷成火焰般的弧度。
它嗅了嗅空气,鼻尖皱起:“怨气凝而不散,说明他们生前被迫立誓,死后仍不得解脱。”赤狐的红瞳里浮起怜悯,爪尖无意识地抠着苏璃的衣领——那是它情绪波动时的习惯动作。
苏璃垂眸看向怀中的团绒。
幼猫的银瞳仍映着龙链的幽光,项圈上的铃铛随着呼吸轻晃,每一声脆响都撞在她心上。
她指尖抚过图鉴封面上凸起的古篆,那是初代守碑人的魂印,此刻正烫得惊人。
“那就让他们听见新的誓言。”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这些被锁了百年的魂灵,不该再为旧约陪葬。
她将团绒轻轻放在青石板上。
幼猫的尾巴立刻缠上她手腕,像根细弱的银绳。
苏璃蹲下身,翻开图鉴第一页。
金芒如瀑倾泻,初代守碑人的画像浮现在半空:白衣女子跪坐血池边,怀中抱着银灰色幼猫,眼角的泪化作金芒,正融入猫口的铃铛。
“……钥已失传,碑已断裂,吾等唯守此井,待鸣者归来。”苍老的声音从石牌中渗出,带着百年前的悲怆,混着蚀月井的风声,撞进众人耳中。
苏璃跪直脊背,双手捧起图鉴,声音清越如击玉:“鸣者已至,活契在身。”她指腹抚过团绒额头的绒毛,“今携万灵图鉴,欲续前约——诸位可愿再信一次?”
七枚石牌同时震颤!
龙链上的咒文泛起幽蓝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最靠近的一枚石牌突然裂开细缝,露出里面蜷缩的残魂——是个青衫老者,白发间沾着干涸的血渍,浑浊的眼突然有了光。
“活契……”老者的魂体颤抖着飘起,“当年主母说过,若有鸣者持活契而来,守碑人当以命相护……”
“它们认的是‘鸣核’,不是你的话。”小烬突然压低声音。
赤狐的尾巴扫过苏璃手背,它能闻到空气里逐渐浓郁的警惕——残魂虽动,龙链却只松动了三分,锁扣仍咬得死紧。
苏璃转头看向团绒。
幼猫正仰头望着她,银瞳里映着她的倒影,像落进了一颗星子。
它的尾巴尖轻轻碰了碰她掌心,是询问,也是信任。
“该你了。”苏璃指尖抚过团绒项圈上的铃铛,“别怕,我们在。”她知道这铃铛是团绒与守碑人残念的链接,剥离它等于撕裂血脉羁绊。
可若不这么做,蚀月井永远无法开启,团绒会被地脉吞噬,守碑人的魂灵也将永困锁链。
团绒深吸一口气。
幼猫的胸腔起伏,前爪搭上铃铛的瞬间,苏璃看见它的肉垫在发抖。
“叮——”轻响未落,团绒突然弓起背,银毛根根炸起,发出幼猫不该有的尖啸。
那是灵魂被硬生生扯断一截的剧痛,它的瞳孔扩散成白雾,爪尖在青石板上抓出五道血痕。
“团绒!”苏璃扑过去要抱它,却被阿幽拦住。
灯笼犬的金瞳燃着赤金灯焰,整个身子挡在幼猫前:“别碰!反噬会波及你!”它喉间发出低吼,一缕本源灯焰从瞳孔渗出,化作光茧将团绒裹住——那是用元气换命的笨办法。
小烬的狐耳向后贴紧脑袋。
它咬破舌尖,喷出一团金红狐火,精准地融入光茧。
狐火带着疗伤的温甜气息,在团绒神魂里游走,像双温柔的手,将撕裂的魂丝慢慢粘合。
“疼就咬我。”它把受伤的爪子伸到团绒嘴边,血珠滴在幼猫鼻尖,“我抗得住。”
怨魄七号的身影突然变得凝实。
他甩出腰间的勾魂索,一端缠住铃铛,一端系在自己腕上。
青灰色的魂体泛起裂痕,那是用魂力强行缓冲剥离的力道:“老子当勾魂使时,连阎罗殿的锁链都撬过!”他咧开嘴笑,露出森白牙齿,“小崽子,老子给你当桥!”
苏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看见团绒的魂体在光茧里若隐若现,像片被风卷着的雪。
图鉴在她怀里发烫,她咬了咬牙,将指尖按在图鉴上:“万灵共鸣——启!”金色光流从图鉴涌出,顺着她的指尖钻进团绒体内,那是她用前几座古墓签到积累的灵宠本源,此刻全用来给团绒兜底。
“叮——”
清脆的铃铛声刺破夜空。
团绒的前爪终于松开,银铃坠在勾魂索上轻晃。
七条龙链同时发出哀鸣,咒文寸寸崩裂,石牌化作流光飞向蚀月井,空中回荡着七声悠长的叹息:“……新约既立,旧誓可休。”
苏璃立刻抱起团绒。
幼猫的身子轻得像团云,银毛上沾着冷汗,尾巴软软地垂着。
它的眼皮颤了颤,银瞳突然泛起刺目的银白,口中发出低沉沙哑的嗓音,混着百年前的回音:“姐姐……别下去……爸爸说……谁拿走心,谁就得留下……”
话音未落,团绒彻底昏厥。
它的小脑袋歪在苏璃颈窝,体温低得吓人。
小烬的尾巴蔫蔫地垂着,红瞳里满是担忧:“它被守碑人的残念侵染了。那心脏……”它看向井底,喉间滚出低低的呜咽。
阿幽的灯焰暗淡了三分,金瞳里的符纹不再旋转。
它蹭了蹭苏璃的手,是在说“我没事”。
怨魄七号的魂体淡了一圈,他扯了扯嘴角:“那老东西的残念倒会挑时候。”
井底传来规律的心跳回响,“咚——咚——”,像在召唤,又像在警告。
苏璃低头吻了吻团绒的耳朵,幼猫的绒毛蹭得她鼻尖发痒。
她抬头看向螺旋骨梯,肋骨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紫,尽头隐约可见那颗搏动的心脏,表面爬满金色血管,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既然要留人……”她冷笑一声,指尖抚过腰间的图鉴,“那就看看,是谁给谁陪葬。”
她抱着团绒踏上骨梯。
第一块肋骨在脚下发出“咔”的轻响,像古老的门轴被推开。
月光被井壁切割成细流,落在她发间,照见她眼底翻涌的光——那是势在必得的锋芒,是护短的狠戾,更是要掀翻这百年旧局的决绝。
螺旋骨梯在脚下盘旋,越往下,心跳声越清晰。
苏璃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与那心脏的搏动渐渐同频。
她不知道尽头等待的是怎样的陷阱,也不在乎谁要留下——她只知道,若这颗心是团绒的劫,那她便拆了这祭坛;若是守碑人的怨,那她便还他们自由;若是有人设的局……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幼猫,团绒的尾巴无意识地缠上她手腕,像根小小的绳结。
苏璃勾了勾嘴角,将团绒往怀里拢了拢。
管他什么局,她苏璃的宠物军团,从来只扫货,不陪葬。
骨梯尽头的阴影里,一座由人骨堆砌的环形祭坛正缓缓浮现,中央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