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番话,林清雅反而不抖了。
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被一种更加剧烈的,近乎燃烧起来的情绪所取代。
是愤怒?是不甘?
她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一个物件,一个道具,一个随时可能因为“性能不佳”而被抛弃的工具。
这种被彻底物化的感觉,让她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抬起头,直视着陈默。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不再是迷茫和恐惧,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字,却重若千斤。
陈默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林清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既然自己是“考题”的一部分,那么,哭闹、质问、崩溃,都毫无意义。
那只会证明自己是个“劣质”的道具。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
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背景资料”,而是一个能够影响“解题过程”的关键变量!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甚至比以往更加冷静。
“既然我是‘考题’,那么,一个合格的‘考题’,应该为主考官……不,应该为‘考生’,提供最精准有效的帮助。”
她看着陈默,一字一顿。
“说吧,陈先生。”
“为了拿到‘满分’,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拍卖会上失态,在茶室里质问的林家大小姐。
她褪去了所有的情绪外壳,变成了一把锋利、精准,且心甘情愿被执剑者握在手中的……刀。
陈默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团被点燃的火焰。
良久,他缓缓的,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带着些许赞许的笑容。
“很好。”
“第一步,坐下,继续把这壶茶喝完。”
“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
“明天,雅集之上,看戏就好。”
林清雅愣住了。
她预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做好了让整个林家为陈默的疯狂计划提供支持的准备。
却唯独没想到,陈默给她的指令,是如此的简单。
看戏?
她不解地看着陈默。
陈默重新坐回了蒲团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悠然。
“棋盘已经摆好了,棋子也各就各位。”
“开局前的落子,我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要等的,是‘主考官’的反应。”
他端起茶杯,对着月光,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
“秦家,视规矩为生命。”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踹翻了他们的规矩,又逼着他们把规矩重新扶起来。”
“他们如果不做点什么,那这个‘主考官’,也就白当了。”
陈默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所以,今晚,会很热闹。”
“而你,需要养足精神。”
“因为明天,你要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仿佛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林清雅看着他,心中的惊涛骇浪,竟真的慢慢平息了下来。
她重新跪坐下来,为陈默,也为自己,再次续上了一杯茶。
这一次,她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
夜,深沉如墨。
陈默回到位于市中心的酒店套房时,已是午夜。
他没有开灯,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灯火变幻着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斑驳。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没有靠着,只是挺直了脊背,闭上了双眼。
整个人,象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
他在等。
等秦家那位“主考官”的回应。
在玉京雅集上,他逼着福伯定下了“落子无悔”的赌局,这不仅仅是挑衅,更是一种邀请。
邀请对方,在雅集开始之前,先进行一场“验资”。
考官,也需要被考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突然。
没有任何预兆。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流杂音响起。
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墙壁上的液晶电视,待机的红点悄然熄灭。
房间里所有连接着电源的电子设备,在同一时间,无声无息的,全部失灵。
紧接着,窗外那片繁华都市的喧嚣,汽车的鸣笛,远处工地的轰鸣,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慌的死寂。
这不是普通的隔音。
而是一种更高级别的,对空间规则的篡改。
仿佛这个房间,被从整个世界里,硬生生“剪”了出来,变成了一座悬浮于虚无之中的孤岛。
陈默依旧闭着眼,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知道,客人,到了。
一道身影,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能量涟存,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从“无”中浮现,仿佛他本来就一直站在那里。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
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中山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一丝不苟。
他的面容古板,神情严肃,戴着一副老式的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整个人看上去,就象民国时期钱庄里最严苛的老帐房先生。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息,甚至可以说,他身上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他更象一个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精密的人偶。
男人出现后,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任何多馀的动作。
他只是对着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陈默,微微躬了躬身,角度精准,分毫不差。
“家主有令。”
他开口了,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象一台老旧的留声机在播放着提前录好的磁带。
“为参加雅集的新客,量一量规矩。”
话音落下,他从袖中,缓缓抽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尺子。
一把看上去很古旧的木尺,约莫一臂长。
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种木料所制,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纹,充满了岁月的沉淀感。
尺身上,刻着一行行细密到了极点的度量衡,但那些刻度,却并非现代人所熟知的任何一种单位。
它们更象是一种……符号,一种象形的文本,充满了神秘而古老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