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条晶莹剔透,威势滔天的水龙,就那么僵硬地停滞在了半空中,距离陈默的额头,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
龙口大张,獠牙狰狞,眼中那毁灭的旋涡依旧在旋转。
它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让周围的空气都呈现出一种近乎固态的粘稠感。
一切,都定格在了这攻击即将命中的前一刹那。
炎九夜脸上的冷酷,瞬间凝固。
他瞳孔中的杀意,也被一种极致的错愕所取代。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停下?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与水龙之间的能量链接,并未中断。他依旧是这条水龙的绝对主宰,他依旧在向其疯狂地灌输着力量。
可它,就是不动了。
仿佛在它与陈默之间,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天堑。
炎九夜试图催动水龙,哪怕只是再前进一寸。
然而,无论他如何加大力量的输出,那条水龙都象是被钉死在了虚空中,纹丝不动。
而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陈默那一个轻描淡写的,点在石桌上的动作。
“叮……”
那一声清脆的轻响,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
陈默的手指,依旧点在石桌上。
他的脸上,无悲无喜。
他没有去看炎九夜,也没有去看那条水龙,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桌,穿透了大地,看到了某个更深,更本质的层面。
炎九夜的攻击,是“有”。
他将无形的水,化作有形有质的杀伐之龙。这是对物质的掌控,是对“存在”的塑造。
而沉默的应对,是“无”。
他那一指,点出的不是力量,也不是能量。
那是一个……“概念”。
一个名为“虚空”的概念。
随着他那一指落下,一个以他为中心,半径三尺的,绝对无形的球状领域,悄然展开。
这不是炎九夜那种依靠自身力量,强行扭曲周围环境的“领域”。
这是陈默,对他自身“道”的一种微观应用。
如果说,他之前在与炎九夜的法则之战中,所使用的“虚空侵蚀”,是复盖整个战场,将一切“格式化”的宏大叙事。
那么此刻,他所做的,就是在自己身周,划定了一个小小的,“绝对自我”的国度。
在这个国度里,唯一的法则,就是“虚空”。
万物,皆源于虚空。
也终将,归于虚空。
任何不符合“虚空”本质的东西,在进入这个国度的瞬间,其“存在”本身,就会被从根源上……质疑。
就象一个写满了复杂程序的硬盘,突然被丢进了一台最强的磁场消磁器里。
硬盘本身或许还在,但它内部所有的“信息”,所有的“意义”,都会被瞬间抹除,回归到最原始的“0”和“1”的混沌状态。
那条水龙,就是那个写满了炎九夜意志与力量的“程序”。
当它的龙头,触碰到这个半径三尺的“虚空”国度边界时,它所蕴含的一切,无论是被强行扭转的物质结构,还是其中狂暴的能量,亦或是炎九夜赋予它的“龙”
所有的一切“信息”,都在这一刻,被“虚空”的法则,强行……清零。
于是,下一秒。
在炎九夜那充满了惊骇与不解的目光注视下。
一幕比刚才精神战场上的交锋,更加诡异,更加颠复他认知常识的景象,发生了。
那条凝聚了庞大力量,足以洞穿钢板的水龙,它那最前端的,狰狞的龙头,没有任何征兆的……消失了。
不是炸开,化作漫天水花。
不是碎裂,变成无数冰晶。
也不是蒸发,成为氤氲水汽。
就是那么无声无息的,凭空的,从这个世界上,被“抹掉”了。
仿佛有一块看不见的橡皮擦,将这幅画卷上,关于“龙头”的部分,给彻底擦去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种无声的湮灭,并未停止。
它就象一种无法治愈的绝症,从龙头开始,沿着水龙晶莹的脖颈,飞速地向着它的身躯蔓延。
一寸,一寸。
一尺,一尺。
那庞大的龙躯,就象一支被点燃的隐形引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悄无声息地……缩短。
被“擦拭”掉的部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没有能量逸散,没有空间波动,没有元素残留。
只有……纯粹的“无”。
炎九夜的额头上,第一次,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水龙的联系,正在被一寸寸地切断。不是被更强的力量摧毁,而是那部分联系,连同承载它的龙躯,一起“消失”了。
他甚至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这已经超出了他对“破坏”的认知。
这更象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编辑”权限。
对方,似乎拥有直接修改“世界”这本大书内容的资格。
他想把那一页撕掉,那一页,就真的不存在了。
“这……到底……是什么……”
炎九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干涩的颤斗。
他看着自己全力一击的造物,在对方面前,连掀起一丝波澜都做不到,就被如此轻描淡写,如此诡异的,从“存在”的层面,一点点地抹除。
那种感觉,就象一个穷尽毕生心血,建造了宏伟神殿的工匠,却发现神明只是打了个响指,他的神殿,就从所有人的记忆和历史中,彻底消失了。
这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质的……无力感。
短短数息之间。
那条长达十馀丈,咆哮而来的水龙,已经只剩下了一小截尾巴。
最后,随着那截龙尾,也悄无声??地消失在空气中。
整个庭院,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仿佛,那条毁天灭地的水龙,从未出现过。
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那条干涸见底的溪流河道,和石桌上那越发深刻的裂痕,在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陈默缓缓地,收回了那根点在石桌上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