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晓克的老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练习车间—李经理”。
陈晓克刚完成洗漱,准备去练习车间练习,现在一看电话,感觉应该有大事,就赶紧接起电话。
“喂,李经理您好。”
“陈先生啊,打扰了。”李经理的声音带着些歉意和公事公办的口吻,“跟您说个事,咱们这个练习车间啊,接下来五天要进行设备维护和升级改造,暂时不能对您开放了。您的练习需要暂停一下,下周三再恢复,您看可以吗?”
陈晓克愣了一下,心里有些疑惑。
练习车间虽然设备旧,但一直运转正常,怎么突然要升级改造?而且一停就是五天。
难道符老要收回去?
心里这么想着,但陈晓克没有表达出来,而是:“哦,好的,没问题。谢谢您通知。”他嘴上应着,心里却画了个问号。
挂了电话,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了想便直接拨通了赵师傅的电话。
赵师傅名义上是他的私人教练,但这两三年下来,已经算是陈晓克的师傅了,有些事情陈晓克感觉能够跟他说。
“赵师傅,我刚接到李经理通知,说车间要停五天升级设备?这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赵师傅呵呵一笑,语气带着了然和一丝兴奋:“晓克,我正想找你呢。这事啊,是我向老李提的。跟你直说吧,按你现在的进步速度,车间里那几台老掉牙的普车、破铣床,已经不够你练的了!”
不等陈晓克反应,赵师傅继续滔滔不绝:“我琢磨了个设备升级方案,刚递给老李。内核是添一台二手的数控教程车床,让你开始接触编程和自动化加工,尽快把中级数控车工的证考下来。另外,再把那台摇臂钻换成精度更高的,添一台小型万能工具磨床,再加一套完整的精密测量平台,也就是带大理石平板、方箱、杠杆表等。这样下来,车、铣、钻、磨、测,全流程都能给你安排上更贴近现在工厂实际要求的、更高精度的训练项目!”
陈晓克听着赵师傅报出的设备清单,心里有些吃惊。
他虽然感觉自己最近在赵师傅的调教下技术进步不小,特别是手感和精度控制方面,但自觉远没到需要专门升级设备来匹配的程度。
“赵师傅,这————太破费了吧?我觉得用现在的设备再练一段时间也挺好——
——”陈晓克下意识地担心费用问题。
他知道这些设备哪怕是二手的,一套下来也不是小数目,估计得要二三十万。
如果加之改造费用,还更多。
他一直觉得符老资助他学技术、用练习车间已经人情很大了,再让对方为超前”的设备升级掏钱,实在过意不去。
赵师傅听出了他的顾虑,语气认真起来:“晓克,你的天赋和努力我看在眼里。现在的设备确实会限制你下一步的提升。这事我跟老李会推动,你就别管了,安心等着用新设备吧!”
挂了电话,陈晓克心里五味杂陈。
他感激赵师傅的赏识和用心,但更深的是一种不愿亏欠更多的压力。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符老再投入一大笔钱。
思前想后,他决定直接给符老打个电话。
他需要知道符老的真实想法,也需要表达自己的态度。
电话接通后,陈晓克尽量委婉地说明了情况:“符老,赵师傅和李经理为了我练习,计划升级车间的设备,估计要花不少钱。我实在觉得————受之有愧。您看是不是————”
符老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当什么事呢。这样,明天下午老地方钓鱼,见面聊。正好,我给你弄了根新钓竿,你也一起学学钓钓鱼,很有意思的。”
放下电话,陈晓克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么大的事,人家居然不在意。
有钱是任性呀!
但是人家有钱任性那是他的问题,陈晓克却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就认为没有事,这样下来让人把自己看扁了。
所以明天陈晓克需要主动把这笔费用,已经解决。
看着手里还有一些钱,虽然不够但是可以分期付款。
总之这个情不能再欠了。
市郊垂钓园,几乎已经成了符老和陈晓克接头的地点了。
一开始陈晓克以为这就是普通的钓鱼塘,但是来的次数多了大致就明白了,这里恐怕是专门给符老准备的钓鱼点。
因为这里就没有看到其他钓鱼佬。
秋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水面上,浮漂静静地立着,偶有微风拂过,漾起一圈圈涟漪。
陈晓克握着符老刚递给他的一支做工精致、手感极佳的碳素钓竿,心里却远不如水面平静。
此刻,坐在水边,陈晓克终于鼓起勇气:“符老,这钓竿太贵重了。还有设备的事————赵师傅增加的设备,算下来添置和改造,怎么也得二十万往上。
我————我已经欠您很多了,实在不想————”
本来是过来推辞的,现在又要拿着钓鱼竿,这算是什么事呀!
符老慢条斯理地调整着钓线,头也没回,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晓克啊,你觉得我符某人,是那种把钱看得比人还重的老糊涂吗?”
陈晓克连忙说:“不是,符老,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
“觉得受之有愧,心里不踏实,对吧?”符老这才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想不亏欠我,简单,两条路:一是尽快帮我找到我那失散的老伴儿,二是,来我的厂子里,实实在在给我干几年活。找人这事儿,大海捞针,急不来。那你看,第二条路怎么样?”
陈晓克愣了一下,去符老的工厂打工?这似乎————确实是一个既能提升自己、又能偿还人情的最直接办法。他几乎没有尤豫,郑重地点点头:“符老,如果您厂里需要,我愿意去!干什么都行,从学徒做起也可以!”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符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从随身带的旧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文档袋,递了过来,“看看这个。
陈晓克疑惑地接过,抽出里面的文档。
那是一份《长期技术维护服务外包合同》。
显然符老早有准备。
甲方是符老名下那家规模不小的机械制造公司,乙方————赫然写着他的名字“陈晓克”。
他快速浏览着关键条款:合同期限:三年。
服务内容:承担甲方指定老旧、疑难设备的应急维修与技术指导。
服务形式:甲方有须求时,乙方需在约定时间内响应,每年不超过20次。
合同总费用:人民币六十万元整(平均每年二十万),按季度支付。
陈晓克彻底愣住了。
这哪里是打工合同?这分明是————符老变着法子,用一份有正式名目的合同,把钱名正言顺地给他!一年二十万,限次二十次,平均一次维修价值一万块?这远远超出了市场行情。
“符老,这————这不行!”陈晓克感觉手里的合同烫手,“这太————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劳务合同,这明明是您————”
“是什么?”符老打断他,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而认真,“晓克,你觉得我是在施舍你?你看清楚,这是技术服务外包合同”!我买的是你的技术,你的时间,还有你的急人所急”!我厂里那些老设备,关键时刻趴窝,眈误一天生产,损失可能就是几万、十几万!能快速把它们修好的人,在我眼里就值这个价!”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感慨:“我看重的,是你这个人踏实、
肯钻、有灵性,更重情义。我这份合同,买的是一个保险”,也是一个安心”。你签了它,拿着钱去升级你的练习车间,把手艺练得更精。将来真遇到我解决不了的难题,你能顶上来,我这钱就花得值!这叫什么?这叫投资!投资人才,才是最有价值的投资!”
只是他说的再好,陈晓克心里还是清明的,他现在还不值这个价格。
陈晓克握着合同,手指微微颤斗。他明白,符老的话半是真心的赏识,半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这份合同,既保全了他的自尊,又解决了他一些困难,更将他与符老的利益更深地绑定在一起。
看着符老不容拒绝的眼神,又想到1950年代时空那边亟待突破的精密机床计划,陈晓克深知,现代这边坚实的技术后盾是何等重要。
再说今后自己的技术,绝对还会再次提升,这个价钱也不见得符老就亏。
这一点自信陈晓克还是有的。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矫情,重重地点了点头:“符老,您的苦心,我明白了!这份情,我记下了!这合同————我签!我向您保证,一定把技术练得更硬,绝不姑负您的这份投资”!”
“这就对了嘛!”符老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今天高兴,陪我钓条大的晚上下酒!设备的事,你让赵师傅直接跟我公司的设备科对接,需要什么,尽快办!”
夕阳下,一老一少的身影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陈晓克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现代社会的根,扎得更深了。
而这份沉甸甸的合同与期待,也化作一股强大的动力,推动着他必须在两个时空里,都更快地成长起来。
可以今天符老本来打算好好教教陈晓克钓鱼。
但是第一天出手的陈晓克连连中鱼,让坐在一边的符老,只能空杆而立。
“你是第一次钓鱼?”
“小时候也钓过。”陈晓克如实回答。
“那你这只能算是新手保护期。”
“符老,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先钓着,公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当看到陈晓克第5次中鱼,还是一条鲢鳙,这时符老看着陈晓克非常不规范地把鱼提出来后,他终于破防了。
商业上他可以承认已经会失败,但在钓鱼技法上,他自认也是专门学习过,不是庸手,轻易不认为自己技术不行。
可是今天他还是早来一段时间,加之跟陈晓克一起钓鱼的时间,居然一条也没有中。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只是陈晓克也奇怪,符老刚才还说要一起吃顿饭呢!
怎么这就又有其他事情了?
陈晓克搞不懂。
第二清晨,一眼醒来,陈晓克居然发觉自己没有什么事。
昨日他在符老走了后,也离开了鱼塘。
——
他对钓鱼又不感兴趣,而钓到的鱼他否倒回了鱼塘,他自己也不愿意坐鱼。
由于练习车间升级要停工五天,陈晓克正想着如何安排这段空档期,手机微信响了,是骑行圈里认识的朋友蒋哥发来的语音信息。
“晓克,忙不忙?有个事儿想跟你聊聊。”蒋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爽快。
“蒋哥您说,我这边刚好有空。”
“是这样,我一哥们儿,叫王胖子,在城西老电单车文化园开了家店,专门玩老摩托的,主打就是长江750傍子、幸福250、本田cg125这些有年头、有味道的车。他那边吧,手艺好的老师傅难找。之前合作的一个挺靠谱的工作室,老师傅家里出事回老家了,这一摊子活就搁浅了。店里积压了好几台需要大修的经典车,还有客户定制件儿的单子,王胖子急得直上火。”
蒋哥顿了顿,切入正题:“我跟他提过你,说你这人手巧,会维修老摩托车,特别是对机械有股钻劲儿。他就托我问问,你最近要是得空,能不能过去帮帮忙,接一些修复的活儿?主要是发动机大修、全车拆解翻新,还有就是他店里想拓展的手工定制件业务,利润挺不错。就当是兼职,也给你找个练手的机会,怎么样?”
蒋哥也知道陈晓克修过长江750,感觉他能顶上去。
若是平时,陈晓克肯定会尤豫,毕竟1950年代时空那边千头万绪,现代这边还要学车、练习钳工。但眼下正好有五天空闲,而且一听是修复长江750、幸福250这些充满时代印记的老车,他骨子里对机械和老摩托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蒋哥,帮忙可以,但我水平有限,就怕眈误王老板的事————”陈晓克还是习惯性地谦虚了一下。
“嗨!别担心!王胖子那人实在,知道你修过,就当去看看,交个朋友,能帮多少帮多少。怎么样,今天下午我带你过去瞅瞅?”
陈晓克想了想,确实心动,便答应下来:“好,那谢谢蒋哥引荐,下午我跟您去看看。”
下午,城西老电单车文化园,“怀旧摩托工坊”。
蒋哥开着车带陈晓克来到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文化园区。
一家挂着复古霓虹灯招牌、门口停着几台锈迹斑斑但骨架经典的老摩托车的店铺格外显眼,就是王胖子的“怀旧摩托工坊”。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机油、汽油、金属和旧皮革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店里空间很大,装修是工业复古风,墙上挂满了老摩托车的海报和配件。
角落里,几台长江750偏三轮和幸福250的“残骸”正等待修复。一个身材微胖、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约莫四干岁左右的男人正蹲在一台拆开的发动机前发愁,他就是店主王胖子。
“胖子!人我给你带来了!”蒋哥喊了一嗓子。
王胖子抬起头,看到蒋哥和陈晓克,连忙站起身,用毛巾擦了擦手,热情地迎上来,脸上带着焦急和期待:“蒋哥来啦!这位就是陈师傅吧?哎呀,可把您盼来了!”
只是说着陈师傅,王胖子看到陈晓克还是一个年轻人,心里就有点打鼓。
只是老蒋既然把人带来了,他也不能推出去,先看看再说。
寒喧几句后,王胖子直接带着陈晓克在店里转悠,指着那几台“病号”车倒苦水:“陈师傅您看,这台长江750,发动机异响严重,估计得开箱大修;那台幸福250,车主想搞全车复古翻新,电路、油路、漆水都得弄;最头疼的是这台老本田cg125,冷车难激活,热车没劲,几个老师傅都没找准毛病。”他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陈晓克,“不瞒您说,现在懂这些老家伙结构、又有耐心细抠的师傅太难找了。之前合作的老师傅一走,我这店都快转不动了。”
接着,他又把陈晓克拉到工作台前,指着一堆图纸和几个手工打磨的铝合金小零件:“这是我最近想搞的增值业务。有些老车的原厂件早就停产了,比如特定的徽标、脚踏、灯罩、排气尾段。有客户就愿意花钱定制。这东西量小,开模具不划算,全靠手工一点点做,利润倒是可观,就是对制作精度和原厂味道”要求极高。”
陈晓克仔细听着,观察着那些待修的车和手工零件。
这些老摩托车的机械结构,虽然比现代电喷车简单,但更依赖于扎实的钳工基础、对机械原理的理解和精细的调试手感。
过去修他那辆摩托车还没有感觉,现在再看就能发现,维修他们再合适不过o
这恰恰是他最近在赵师傅那里克苦训练的东西。修复它们,就象完成一件件机械艺术品,不仅需要技术,更需要耐心和情怀。
王胖子见陈晓克看得认真,趁热打铁:“陈师傅,您要是愿意帮忙,活儿您自己挑,按件计酬,或者按月结都行!特别是这手工定制件,您要是有兴趣,咱们可以深度合作,利润好商量!”
陈晓克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蹲下身,仔细查看了那台长江750的发动机接口,又拿起一个手工制作的铝合金脚踏端详了一会儿。
他抬起头,对王胖子说:“王老板,全车修复和大修,我需要点时间熟悉一下这些老车的具体结构。不过,您说的这些手工定制件,我倒是很感兴趣,可以试试看。我先从简单的件儿做起,怎么样?”
他那辆长江750发动机没有大修,也还没有太大把握。
王胖子一听,大喜过望:“太好了!陈师傅您肯出手就行!不急不急,您先熟悉!有啥需要尽管说!我这儿的工具设备您随便用!”
从“怀旧摩托工坊”出来,蒋哥笑着问:“怎么样,晓克?有点意思吧?”
陈晓克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确实有意亢。蒋哥,谢谢您。我觉得这活儿不仅能练手,还能接触到另一种机械修复的理念,挺有挑战的。”他心里已经盘为着,如何把赵师傅教的精密手艺,运用到这些充满复古味道的金属件制作上了。
这意外的几天假期,似乎找到了一个充满油污与情怀的落脚点。
陈晓克知道,这将是他现代生活中又一个有趣且能锤炼技能的新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