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浩荡,支流万千。
云母溪不过是其中一条毫不起眼的分支,而百草泽,则位于数条类似支流的交汇之处。
离了云母溪水系,沿着主河道逆流而上,却见水势愈发开阔。
其中有道支流,乃是自群山之间横贯而出,唤做天牛河。
自天牛河往上十馀里,两岸青山便渐渐隐没,化作了连绵起伏、水草丰茂的广袤湿地。
这便是百草泽。
关于百草泽,倒是有个传说,在水府之中流传甚广。
据说在数百年之前,此地并非湖泽,而是两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脉。
当时,有两位修为通天的金丹妖王,为了一件不知名的异宝在此地展开了一场大战。
那一战打得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两位妖王神通尽出,法宝对轰,硬生生将两座万仞高山夷为平地,山脉崩塌,地泉上涌,最终形成了这片方圆百里的巨大湖泽。
大战过后,妖王喋血,法宝破碎,无数残片与沾染了妖王精血的灵物便散落在这片百草泽中。
之后的百馀年,无数散修、精怪慕名而来,在此寻幽探宝,也确实有不少幸运儿寻得了异宝珍奇,一夜暴富。
然而,就是再丰富的遗产也毕竟是遗产,经不住他们反复搜刮。
如今那些宝贝早已被搜罗一空,来此寻宝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如今的百草泽,水族精怪稀少,人烟罕至,不免有些偏僻荒凉了。
但馀庆观之,却发现了此地不同寻常的另一面。
在他的感知世界中,百草泽的水下并非一片死寂,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微却极其活跃的灵脉网络。
虽然没有那些大的主脉,但将丝丝缕缕的灵气散播到水土之中,倒也滋养了此地繁茂的水草。
这大概也是此地得名百草的原因。
归老哥说,他侄女在西岸,最大的一棵老槐树下。
馀庆心中记着归有禄的指点,径直朝着西方游去。
越往西行,他便越是惊讶。
东边和中间局域的灵脉尚且是零散的状态,可到了西岸这片水域,景象却截然不同!
只见数十条大小不一的灵脉与水脉,竟如同百川归海一般,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它们在水下交织、盘旋,最终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二阶灵脉。
而在那灵脉之上,正是一棵根须虬结,枝叶如盖的大槐树。
“好家伙!”馀庆暗自咋舌。
他环顾四周,将灵觉放到最大,惊奇地发现,这广袤的西岸水域,除了眼前这座洞府之外,再无第二家修行之所。
换言之,这洞府的主人,独占了这方圆十里内最精纯灵气!
能有这般手笔,归老哥这位侄女,恐怕不仅仅是性子孤僻那么简单。
馀庆心中多了几分郑重,缓缓游至树下。
这才见一青石洞府。
洞府大门,有一片幽蓝色的禁制,馀庆停下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水府巡河使馀庆,受归有禄前辈指点,特来拜访小满大师,有要事相求,还望大师一见。”
“你直接进来就是。”
对方没有半点客套,直接撤掉了禁制,馀庆顺着便游入洞府。
一进来,便见头顶天光洒落,原是那槐树中空,居然直接扎进水中。
而其内布置,倒显得有几分散乱了。
各式玉盒、石箱随意的摆在地上,其中灵草、矿石,许多甚至没有盖好,散发出浓郁的药味。
石壁上倒是开了不少架子,但上头也是胡乱塞着各种瓶瓶罐罐。
至于洞府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天光下那由整块透明水晶打造而成的奇特丹炉了。
说是丹炉,但其实更象是一个大型的水桶。
约莫半人高,内部装满了被法力约束着的清澈灵液。
而丹炉边,一个半化形的女子正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她一身灰色长袍,松垮垮的罩在身上,一头墨绿的长发用一跟草绳束在脑后。
粗略看去,整个人几乎看不出什么非人特征,只有双臂呈现些青白色,多了些细密的褶皱。
就在馀庆观察她时,她也把目光投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馀庆还在她的眼角处见到了些不明显的黑眼圈。
“你的事叔父跟我说了。托梦之事不过小道。只是我这炉丹药,正到了紧要关头,须臾离不开人。你且在一旁稍待。”
简介明了,也没多少客套寒喧。
“那便叼扰大师了。”馀庆连忙应道。
他知道炼丹之事非同小可,不敢打扰,便老老实实地游到一旁,寻了块还算干净的青石,安静地待了下来。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馀庆虽然心下有些记挂云母溪的事情,但也清楚象现在这样子,急也没用。
一时间,他索性也静下心来观摩着这难得一见的水法炼丹之术。
却见归小满不时掐动法决,引动炉内灵液。
时而形成涡流萃取药里,时而又将其打散为细小水珠慢慢融合。
各类灵材,各色灵液也按次序投入炉中,在鼎中翻腾、交融。
而那些无用的杂质,则被另一股柔和的水流卷起,从丹鼎侧面的一个小孔中排出。
“这水法炼丹还是有些门道……”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以他的控水之道,却也渐渐瞧出了一些遐疵。
毕竟归小满这还停留在宏观层面,而馀庆都能观其水中暗流,自然便能察觉到那丹鼎之中,用以萃取药力的水流,其内部的流速并非完全均匀。
无数细微的湍流与涡旋,在肉眼不可见之处生灭不休,相互碰撞间还是导致了些损耗的。
同样,她用法力加热的溶液在热量上也有温差。
总的来说,比他差些。
而且这时间也是个问题。
眼看炉内灵液色泽趋于统一,药香内敛,显然是即将成丹的征兆,她却还是在不紧不慢的继续进行最后的温养步骤。
实在是有些熬人。
更别说这最后的一步就是不断控水分离,好几次都让他有了想插嘴指点指点的想法。
归小满自然也察觉到了馀庆的目光,不过她只当是馀庆急躁,便随口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