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名字，”张静清问：“那位算命先生没给你取名字吗？”
少年说道：“他自己都没个正经名字呢。我们那个镇子里，有好几个算命先生，镇上的人为了方便叫，就把年纪最大的那个叫阿甲，年纪第二大的叫阿乙，年纪第三大的叫阿丙，他就是阿丙。”
“至于他真名叫什么，我还真问过的，他说他搞忘了。但我觉得吧，他肯定不是搞忘了，应该是以前的名字，还没有阿丙好听，再加之叫他阿丙的人很多，所以他就叫阿丙了。”
闻言，张静清笑道：“那镇上的人，有没有给你取一个阿丁之类的名字？”
“没有，因为年龄第四大的算命先生叫阿丁啊！”
少年说道：“我是阿丙带大的，所以他们都叫我小阿丙，后来他们又觉得三个字叫起来不顺口，就叫我小丙。”
“但我不太喜欢这个称谓，小丙小丙的，听起来就象烧饼一样，而且还是小烧饼，还不如叫大饼呢，至少大饼大，能吃的饱。”
张静清点头：“你就没想过自己给自己取个大名？”
“这……说起来，还真的取了一个。”少年说道：“但我取了，他们都不叫。”
“叫什么？”张静清问
“叫名字啊！”
“我问你大名叫什么？”
“太初！”
“太……粗？”张静清咂了下嘴：“这个名字确实有些不好叫出口，你小子咋不给自己取个太硬呢？”
“太硬……”少年愣了一下，纠正道：“是太初，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里的太初。”
“……”张静清道：“太初出自《庄子》，这个名字挺大的，果然是大名。”
少年挺直胸膛：“大吧，这可是我念书后取的。”
“但还不够大。”
“还有更大的？”少年问。
“有啊。”张静清道：“五太分别是太一，太初，太素，太始，太极，太一就比太初大。”
“原来还有五太啊，看来我的文化还是太少了，还得继续学习啊。”少年说道。
“有志气，你打算怎么学文化呢？”张静清笑道。
“我先摆摊算命，赚了钱就去学堂上学，然后考入书院，攻读举业，参加童试，考中秀才，进入官学学习，然后参加秋闱，考中举人，再参加春闱，考中贡士，最后参加殿试，成为进士，最好能高中状元，要是榜眼也不错，探花的话，恩……探花是看脸的，我估计有些够呛……”
少年似乎很久没和人说话了，象个话唠一样，喋喋不休的畅想着自己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到最高。
张静清则是偶尔简短的回复一句。
“你多少岁了，对科举制度还挺了解嘛！”
“我虚岁十二了！”
张静清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少年，这小子的个头都快一米六了，才十一岁？
刚才他一直以为这小子有十五六岁呢，毕竟古代人普遍不高，经常说的堂堂七尺男儿，其实也就是一米六出头一点。
这小子十一岁都快赶上成人高了，要是成年，不得奔着一米九到两米去？
张静清没说话，少年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对科举制度了解，是因为很多来算命的，其实都是读书人，特别是每次童试的时候，镇上算命的人最多了，耳闻目染之下，自然就了解的多。”
“说起来，虽然叫童试，但还真没几个是童子，很多考生的年龄都很大，甚至连六七十岁的都有呢，我们都管这种老头儿叫老童生呢，法师，您说奇怪不奇怪。”
“是挺奇怪的。”张静清附和道：“这么老还考不上，说明是不这块料。”
“可不是嘛，但每次算命，都要赶好的说，生怕说重了，把他们气死了。”
“那挺不容易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容易，赚钱嘛，不寒碜。”少年挠头道。
“有觉悟！”张静清又问，“这么有觉悟，之前怎么没存下钱？”
少年平静的说道：“存了一些的，老阿丙死的时候，给他买棺木了，他也算苦了一辈子了，要是死了还用一卷草席裹着扔乱葬岗，那多遭罪啊，入土为安嘛，希望他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世人皆苦啊！”张静清感叹一句。
少年没接话，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但没多久，少年又开口了：
“唉，法师大人，阿丙说我到这边来能转运，你怎么不问问我靠什么转运呀？”
少年似乎是个话唠，那张嘴，半点也停不下来。
“那你靠什么转运呀？”张静清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靠我这双招子！”少年手作插眼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这双招子有什么特别的吗？”张静清问。
少年一下就泄气了：“其实吧，我也没发现有啥特别的，但阿丙一直说我有一双慧眼，一定能找到改命的方法。他还说，我出生后都不哭的，他是看到了我一双眼睛在发光，这才发现了我，把我收养了。”
“阿丙不是一个瞎子吗？”
“对啊，阿丙是瞎子嘛，所以他怎么能看到我的眼睛呢？而且还发着光，我又不是猫，眼睛怎么会发光，而且就算是猫，他一个瞎子，也看不到才对。”
“那你觉得他是在骗你吗？”
少年脑袋直摆：“那肯定没有，虽然他经常骗别人。”
张静清没再说话。
少年消停了一会儿，又问：“法师大人，您是北邙县人吗？”
“不是，我也刚到这里没多久。”
“那您来这里干嘛呀？也是来改运的？”
“我是来当祭酒的。”
“祭酒是干嘛的？”
“祭祀知道吗？”
少年的声音低了下来：“知道的，镇上年年都会祭祀，会把一些好看的大姑娘，还有一些好看的小孩子绑起来，放在船上，然后沉到江里。”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抓一些孤儿去，我就被抓过。他们把我按在木筏之上，送到水里。”
“但奇怪的是，其他人被送下去，很快就沉了，我一连被送了两次都没沉，还都被江水冲上了岸。”
“那些人说我长得不好看，江神不收，也就没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