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啊。”
张静清去查看了一下尸体,除了两个驿卒外,坐这辆马车的多是些过往的商客,还有几个游街卖艺的……
他弯腰朝车箱里面看去,车箱里没有活人,再一低头,目光落在尸堆里的一张带血的稚嫩脸庞上。
张静清伸手探了探鼻息,没有呼吸,但小脸上还带点馀温。
张静清直起身子,也不离开,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一直看到那张还算白净的脸,变得涨红。
“别装了,我听到你的心跳了!”
“呼呼呼……”
那张脸陡然睁开眼睛,大口喘息。
张静清打量了一下对方,是一个莫约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本就不大的眼睛还微眯着,直勾勾的看着他。
张静清与之对视,惊奇的发现,即便这个少年都快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了,他也能感受到里面那亮得吓人的眸光,以及眸光里所蕴含的一丝微弱杀意。
这杀意……还挺纯粹的。
张静清伸手揭开少年身上的尸体。
果然发现,尸体下面,少年的手里,攥着一把尖刀,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你小子还挺机智的!”
“法师饶命,我这是为了对付土匪的!”
少年一把丢掉尖刀,倒头就拜,脑袋撞在地上,哐哐作响。
“哪里人,干什么的?”张静清轻声问。
“我叫周大宝,是江州人,江州那边发生了黄莲之乱,我父亲担心被波及,就提前带着我来这边逃难。”少年说道。
“你父亲呢?”
“在那里!”少年一脸悲戚,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尸体。
张静清没去看尸体,他依旧盯着少年,虽然这少年一脸悲痛的模样,但张静清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悲伤之意。
而且,这少年刚才说话轻快,不失条理,没有一点磕巴,再看他的眼神,眸光亮得吓人。
“遭逢如此大变,寻常男子也要失魂落魄,你小子倒是精神,路引拿来我看看。”张静清说道。
少年连忙从怀里掏出路引,递给张静清,他心里猜测,面前这个法师可能是北邙县城的官方人员。
张静清接过路引,路引其实就是一张质地稍微坚韧一点的纸张,和a4纸差不多大小,上面盖有鲜红的官府大印,写着持有人的姓名,籍贯,体貌特征,事由等等。
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张贴着你个人照片(文本描述代替),写着你因何事去某地的介绍信。
一路的通行,吃饭等等都需要出示路引。
有路引才不是流民,没路引还到处跑,被逮到的话,轻则遣返,重者流放。
张静清扫了一眼,路引上的姓名、籍贯、事由都和少年说的差不多,唯独体貌特征方面差距有点大。
籍贯上写的是身长四尺二寸,面圆如满月,额宽,眉淡,目如杏核,鼻圆微翘,唇厚,下腭略丰,身形微胖,肚腹稍凸,着青布短褂,蓝布长裤,脚穿布鞋,左眉尾有黄豆大小黑痣一颗,无麻疤,无胡须,说话声脆。
张静清又看了一下少年,首先身高就对不上,少年高出不少,脸也对不上,路引上是大胖脸,大圆脸,少年的脸是消瘦且偏长,而且少年也不胖,倒是眉尾的痣一样。
张静清把路引拿到少年的脸旁边,对照着说道:
“这上面的描述,是你吗?”
“是我!”
“是吗?”
“是!”少年眼角馀光瞥了一眼路引:“那时候我还很胖!”
张静清:“…………”
当我傻冒呢!
“这就不是你!”
“你说这不是我?”少年反问。
“不是!”张静清伸手,搓掉了少年眉尾的那颗痣,那竟是一团黑泥。
少年愣了一下,反倒义愤填膺道:“我说这也不是我,这上面写的,根本就不是我!”
“那你这路引是怎么回事?”
少年怒道:“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我是逃难的,就花钱去官府买了个路引,结果官员随手就给了我一张纸。”
“我说这上面的描述不是我,他们说这就是我,我说这不是我,他们说这就是你……”
“他们收了我的钱,还不给我一张新的,没办法,我就只能拿着这个路引出来了。”
“哦,这样啊!”张静清一指旁边的尸体:“那你的父亲又是怎么回事呢?”
少年眼珠一转:“那也是一个买路引的,我们是一起买的,因为要买路引的人很多,衙门又敷衍的很,所以给的都是早就写好的制式路引,我年纪小,不能单独行走,就分配到一起了。”
“衙门的人都说,现在路引查的不严,只要有就行,其他细节是不管的。”
“哦,这样啊!”张静清回想了一下自己进北邙县城时的场景,确实没查路引。
而且,以大干官员的尿性,卖路引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前面就是北邙县城,”张静清给少年指了指方向,“你自己去吧。”
“不把他们埋一下吗?”少年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你还挺有善心的,”张静清说道:“这里距离县城很近,他们说不定在城里还有亲人,现在埋了,他们还得挖出来,就不添乱了,直接通知县衙的人来收尸洗地就行。”
“这……”少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这我不行,我的路引是买来的,本来查的不严的,去通知的话,这不是自投罗网?”
“行,那我去!”
张静清没有破坏现场,转身就往县城走去。
少年站在原地,看着张静清的背影,眼神闪铄了好一会儿,但还是颠儿颠儿的跟了过去,走在张静清身旁。
“谢谢法师您的救命之恩,敢问法师尊姓大名?”
“你问这个干嘛?”
“以后好报答您啊!”少年理所当然道。
张静清笑了笑,“我姓张,叫张静清,你呢?”
“我……”少年说道,“我没有名字,据说我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我是被一个算命的老瞎子养大的,后来他也得了重病,去世前,他给我算了一卦,让我到这边来,说有转运的契机,我便弄了个路引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