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重新落下,张静清没有再出手,又看了一眼漫山遍野的尸体,摇了摇头,没有选择做什么,骑着毛驴,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如果只是少量尸体,他会停下来将其给掩埋了,但这里的尸体太多了。
术业有专攻,在斗法论经,降妖除魔方面,张静清都是行家,但收尸方面,他并不专业。
这个年代,尸体的处理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一个处置不好,就会引发瘟疫,所以诞生出了很多处理尸体的行当。
譬如朝廷麾下专门负责殡葬一条龙服务的往生堂。
又譬如隔壁的茅山上清宗,就有道士在山下开义庄,做赶尸生意。
这些赶尸道人往往会摇铃施法,一口气驱赶几十上百具死尸,趁着夜色赶路,让他们蹦蹦跳跳的回到故土。
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无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了。
“自己就不去给他们捣乱了,要是埋了再挖出来,多费劲?”
张静清就着夜色,继续向前,一路上不时有横死的死尸,看得出来,其中一支队伍在溃逃,另一支队伍在追杀,所以才留下一路的死尸。
这些死尸很多都裹着黄头巾。
“如此明显的打扮,应当是黄莲教的人。”
黄莲教是一个新兴的宗教,是十年前的黄河大灾难之后才出现的,所崇奉的神明是黄河老母。
教义是要在黄河的淤泥之中,开出纯白无瑕的莲花,意图打造一个没有痛苦和灾难的纯净世界。
教义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其实,这个教派只热衷做两件事。
一是洗脑民众,成为他们的狂热教徒,然后起义造反,说是要推翻这个带来灾祸的朝廷。
二是把不愿意被洗脑的人抓起来,献祭给黄河,祈求黄河母亲不要降下灾祸。
献祭的对象是女子的话,就叫“黄河娘娘”,是童男童女就叫“水灵童子”,是青年男子则叫“镇水郎”。
而他们造反的标志,就是戴上一个黄头巾,高举青、黄、蓝、白、绿的五色旗帜。
这一路过来,死尸里很大一部分人都头裹黄巾,是黄莲教无疑了。
至于和黄莲教战斗的军队,穿着印有“干”字的军服,这是大干的军队,
大干就是现在正走下坡路的中央王朝。
张静清根据现场情况来判断,溃逃的应该是黄莲教叛军,追击的是大干王朝的军队。
大干虽然衰弱了,但烂船还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压制一小群反贼还是没问题的,不然江山早就易主了。
张静清沿着交战路线而行,慢慢的,尸体渐少,直至没有。
“看来是停止追击了,不知道反贼还剩多少。”
张静清自语了一句,却没有探究的打算,他继续沿着官道前行,一直走到天光渐亮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村庄。
村口的石碑上写着“黄村”两个字,但村落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象是遭到了洗劫,一片凌乱,屋里值钱的东西,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了。
张静清蹲下身子,看向地面,地面上脚印凌乱,还有很多被拖拽的痕迹。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一支被打得溃逃的反贼,在溃逃过程中,洗劫几个村子,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是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也不让人意外。
张静清摇了摇头,他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如果是行凶之际被他撞见,那他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可能追上去给人报仇,他是道士,不是游侠,这有点超纲了。
在村子里逛了一圈,确定没有一个活人之后,张静清转身离开,重新回到官道上,骑着驴子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前。
即便这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但在张静清身上,却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之感。
直到转过一个大弯,晃晃悠悠的驴子突然一停,倒着倚靠在驴背上的张静清,也坐直了身子看向前方,身上那点岁月静好之感不再。
他抿了抿嘴,眸光低垂,默然不语。
只见官道的正中央位置,用石块堆砌出了一个简易的祭台,上面的祭品是摆放着的百十颗人头,男人,小孩,女人都有。
祭台的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捆绑着的无头尸体,从尸体身上的衣服来看,他们应该就是先前那个村庄里消失的村民。
很显然,这个村的村民被黄莲教的抓去献祭了。
“一天天的乱搞,黄河母亲需要你祭祀这三瓜两枣吗?她饿了的话,会自己出来找吃的!”
张静清静静的看着前方的血腥祭祀,在他的法眼里,一股股怨煞黑气如狼烟般,从那人头堆上冒出来。
黑气中还带着些许红光,时不时的传出几声瘆人无比的阴冷笑声。
“血都还没干涸,这说明祭祀才结束没多久,这些人就算有天大的怨气,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化为厉鬼。”
“应该是祭祀吸引来了周围的一些孤魂野鬼过来。”
张静清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前方的状况。
“那些游魂野鬼都是业绩,需要超度掉,而这些被献祭的村民,尸体内积蓄了很深的怨恨,也得超度一下!”
一念至此,张静清一拍驴子,晃晃悠悠的朝祭台靠了过去,埋尸他不在行,超度,他是专业的。
当张静清靠近之后,一阵让人恶寒的冷意骤起。
祭台上的百来颗人头,齐齐睁开眼睛,流淌出血水,哀嚎痛哭起来。
“我死的好惨啊!”
“我死的好惨啊!”
……
……
厉风伴着鬼哭声飘向四方,它们的声音幽幽,带着长长的回声,再加之上百颗人头齐齐开口,声音重重叠叠,合在一起,彷如山崩海啸般冲击着心灵。
这一幕相当的骇人,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只怕也会心里发怵,转身就跑。
但张静清却是半点不惧,继续向前,这些声音无法对他的内心造成丝毫的冲击。
而就在他即将靠近祭台的时候,三头面貌狰狞的恶鬼,裹挟着大量的黑气,从人头中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