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清将点燃的符录掷入酒碗,念诵咒语,配置成符水,然后掐着女子的腮帮子,强行给她灌下去。
作为正一教的道士,绘制符录,配置符水那都是基本操作,上到治病解毒,下到化解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安抚半夜闹瞌睡的婴儿,那都不在话下。
一碗符水下肚,女人苍白的脸色好转,咳嗽了两声,刚要悠悠转醒,张静清在她头顶的穴道一按,女人顿时又晕了过去。
行走江湖最忌讳四种人,道士、和尚、女人、小孩。
张静清作为这四种人里的道士,最有感触,刚才那山鬼不就是如此吗?
所以,他对面前的女人就挺忌讳的。
倒不是怕这女人给他打杀了,而是他是一个喜好清静的人,不喜欢做太麻烦的事。
这荒郊野外的,又是大晚上,要是这被山鬼掳走的女人醒了,还不得又哭又闹,搞得鸡飞狗跳?
他对女人背后的事情也不感兴趣,无非就是恶鬼害人罢了。
这种事,他见过很多了。
“虽然是个麻烦事,但该救人的还是得救。”
张静清掏出一张黄符,折成三角形,塞进女子的怀里,又取出一张空白黄纸,以师父的语气,在上面写字。
——龙虎天师道下张玄霄,途经此地,见山祟强掳生魂,悖逆阴阳,特驱雷法破之,邪魅已靖,见你元气有损,然性命无虞,赠符一道护持身心。望善加看顾。吾道之人,济物利生,分内之事耳,不足挂齿。
张玄霄是张静清师父的名号,也是张静清惯用的马甲。
写明了缘由,张静清拿着黄纸,就跟便利贴一样的贴在女子的脑门上。
随后,张静清唤来毛驴,像拎只猫儿一样的提着女人的脖子,将其扔到驴背上。
“把她送到后方的官道上,走你!”
他一拍驴屁股,毛驴长嘶一声,撒蹶子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按他的指令,毛驴会把女子送到他来时路过一次,确认安全的官道上。
等明天女子醒了,取下脑门上的便利贴,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毛驴是张静清用符录变的,里面留存的法力,还能让它维持七天。
山鬼娶亲一般不会娶太远的,这么长的时间,无论那女子是想回家,还是想逃难,都能够用了。
而且,考虑到撞过邪的人,容易继续撞邪,怕这女子运气不好,在这荒山野岭里又遇鬼怪,张静清还在她的身上塞了一张护身符。
张静清看着毛驴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若你还出事,那就该你命有此劫!”
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张静清其实不是一个做事做一半的人。
若换作以前,他还真会把女子送回家,但实在是吃一堑长一智啊。
以往,他偶尔下山,也不是没做过此类的事,但每次对方都抓着他的衣角,哭哭啼啼的说些什么,道长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之类的话,搞得他头大如斗,后来便一切从简,省的给自己找麻烦。
张静清走回篝火旁,继续靠在树干上吃起烤鸡,而不知什么时候,虫鸣声再起,寂静的山林又热闹了起来。
吃完之后,张静清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裁剪成毛驴型状,上面画满符文的黄纸,手掐法诀,口诵咒语,往地上一扔。
篝火闪铄间,驴形符录一阵诡异膨胀,化作了一头脊背宽厚的大毛驴。
张静清一掌拍出,掌风吹灭篝火,随后翻身上驴,斜躺在驴背上休息,任由其驮着自己,按照之前那位老者游魂指引的路,在山林里不紧不慢地前进。
方才的山鬼娶亲于他而言,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如同随手拂去衣角的尘埃,心中并未掀起太多波澜。
他闭目养神,心神沉静,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悠闲行了一段,忽然,张静清嗅到空气中传来血腥气味。
他睁开眼睛,鼻翼翕动,发现血腥味传来的方向,就是他要去的方向,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他选择靠过去。
一点气味而已,不足以让道爷改变路线,越朝前,血腥味越浓,翻过一座小山,眼前景象骤然触目惊心。
目及所见,是大片的尸体,折断的旗杆,散落的刀刃,横陈在地上的车轮,密集盘旋的乌鸦……
这竟然是一处战场。
张静清瞬间明白了,先前那老者没说完的话是……前方有战乱。
“瞧这个场景,打得还很激烈!”
张静清静静的看着前方,感叹了一声:“冷兵器战争的残酷,象是一把钝刀砸碎骨头,真是粗暴的不忍直视啊!”
他刚穿越过来时,这个古代世界的正处于盛世,而现在已经到了王朝的衰退期。
至于衰退原因嘛……有很多,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十年前的黄河大灾。
黄河自古就是一条严厉的母亲河,几乎年年都有水患,所以一直流传着一句话,黄河清,圣人出。
十来年前,当朝皇帝一拍脑袋,便决定通过大修水利的方式,来一劳永逸的解决黄河水患问题,却不曾想,此举竟引得黄河暴动,改道三千里,大地化泽国,无数村庄城镇被毁,饿殍满地,浮尸千里。
张静清看过当时的受灾局域图,自黄河改道口开始,呈一个巨大的手肘型状扩散,给人的感觉就好象……黄河狠狠一记肘击,把一个正值春秋鼎盛的王朝给打废了。
亿万苍生陨,天命已失。
接下来的几年里,时局动荡不安,起义和叛乱频发,俨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也是天师他老人家经常搬家圈地盘的原因。
当然,圈地盘这个说法,道教是不认的,他们管这叫盛世道门山中藏,乱世老君背剑救苍生。
既然乱世到了,那他们正一教,就得下山去贯彻本教教义,以正去邪,以一统万,拯救苍生。
一群小道士听了这番话,那就跟打了鸡血一般,背着桃木剑雄赳赳,气昂昂的就下了山。
张静清倒是其中最淡定的一个,他可不吃这种大饼。
所以,拜入天师道的这些年里,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山里修行,下山的次数不多,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见惯了生死,面前这种场景,倒是吓不了他。
“铿锵!”
张静清屈指弹出一道金光,惊起尸堆里的乌鸦,落下一地黑羽,但很快,乌鸦就又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