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极为短暂的沉默后，源静水收回了目光。
她摇摇头，发自内心地朝着上杉澈献上祝福：“还要恭喜上杉君又朝着更远处迈出了一步。”
“此等努力，是我等所不能及之处。”
种子战结束后，源静水便对上杉澈愈发好奇，于是极为少见地主动让人找来了他的资料一一查看。
结果发现在今年之前，上杉澈都只是一个人生轨迹普普通通的学生而已。
也就是说他仅仅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追赶乃至超越了她这种自小接触修行的大家族子弟。
资料上有写上杉澈哪怕是在走路，上课，吃饭，甚至于睡觉的时候都在时刻不停的修行。
对于这个说法，同样努力但不至于到这个程度的源静水是信的。
所谓强者，便是能克服一切困难，去做到常人所无法做到之事的人。
上杉澈关上车门，在和司机挥挥手后目送车子离去。
他转过头，盯着源静水摸了摸下巴：“源小姐，且不说我，你好象也有不小的突破啊。”
打量思索了片刻，上杉澈问道，
“是在朝着鬼神进发？”
“瞒不过上杉君你。”源静水微微吐了口气，侧过身子，“我们边走边说吧。”
“甚好。”
上杉澈便跟在她的身旁——至于二尺大人早就在车中变成高温地狱的时候钻回了地藏像里玩单机游戏去了。
“前两日的种子战里，我虽然放弃了因家姐帮助带来的错误晋升，但也因此对于‘劫海’有了点个人浅显的理解。”
源静水的声音很轻，但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楚，
“因为这份比较少见的理解，不同于寻常的鬼神，我便开始慢慢的，一点一点地细心从劫海之中走过。”
听到这话，上杉澈明白了从源静水身上感知到的那略微有些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
——种子战决战中，他同样从源静水的身上感知到了“劫海”。
只不过那一次如惊涛骇浪，现在却是风平浪静。
“厉害。
上杉澈赞叹一声。
如此……源静水成就的鬼神定然与其他武士有着极大的区别，非同一般。
二人的身后，十数码黑衣保镖……或者说是在此刻承担了“跑腿”职责的壮汉们压低脚步，无声地跟了上来。
数十步后，上杉澈抬头，注视着悬于头顶的巨木。
幽暗苍青的主干如木做的巨龙那样雄伟地倒扣在地上，密密麻麻的枝干如同虬结青筋与肌肉交错纵横。
微风拂来，万千细碎的枝叶便摇曳着打碎了日光，呼呼作响。
象是活物。
光是注视，上杉澈便能感受到从其上载来的岁月沉重而斑驳的痕迹与古老厚重的“灵”。
御灵术在告诉他，感知中的“活物”并非错觉，而是真实存在并会继续延续下去的活化石。
“灵啊……”
上杉澈稍稍比划了下，发现这巨木之门少说也得有个十来米宽，站远一点完全看不出来。
源静水就站在他的旁边倒是没说什么，应该是太过于习惯了。
上杉澈感慨了一会，又在拿出手机拍照被制止后才颇感可惜地迈动脚步。
前面不远处，是通向源家主干道所要攀爬的九十九级台阶。
台阶皆由灰色的石板铺成，每一级的长短高差都分外相同，没有半点误差。
二人拾级而上。
源静水一直和他走在同一级台阶上，同时也在用馀光细细地观察对方。
——和方才相比，上杉澈的周身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气血流露而出，气质也回归平淡普通，甚至就连裸露在外的肉体也看上去平平无奇，完全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要是她不认识上杉澈这张脸的话，恐怕也会将他当做路人甲路人乙一眼略过吧。
可源静水细细一看，便发现了上杉澈那看似普通的皮肤上居然一点不平，一点毛孔都没有。
“他的肉体，已经达到返璞归真，浑然天成的地步了么……”
这与肉之宫或者四大终极形态无关，而是一种肉体上能让人高山仰止“境界”。
念至此处，源静水忍不住问道：“说起来，方才上杉君你推动搬运气血的方法……”
“哦，那是璃璃子教给我的一种控制气血的办法。”
上杉澈的思绪从脚下和复制粘贴一样的台阶抽离，和源静水深入浅出，十分详细地讲了讲“虎豹雷音”与“抱丹之法”。
他并没有藏私或是给源静水挖坑。
在上杉澈看来大家能够互相交流修行，共同进步是一件好事——源静水越强，才能够在未来成为更好的对手与朋友。
“受教了。”
慢悠悠的九十九级台阶走完，源静水停下步子，深深地朝着上杉澈鞠了一躬。
这般举动不仅让刚准备走台阶的黑衣保镖们大跌眼镜，就连更远处一些偷窥看来少年少女都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但只有源静水本人才知道她这一鞠躬完全不夸张。
原本她也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问问……可谁曾想，上杉澈居然完全不藏私地将这一种对于肉体淬炼的全新方法全盘托出。
何等慷慨。
“小事罢了。”上杉澈摇头，“要是源小姐你能在修行完毕后再推陈出新，那才叫好事。”
“我努力。”
应了一声，上杉澈抬头，发现台阶连着的主干道居然一眼望不到头。
源家有些出乎预料的大。
原本他以为是只有几百户人的小村庄来着，小说里对古老家族的情节描述不都是这样吗。
主干道的两侧则陈列着稀稀疏疏的零散建筑，越往深处则房屋越多。
只是奇怪的是……
上杉澈眨眼：“源小姐，这大路上怎么一个人也看不见？”
源静水解释道，
“因为上杉君你要去的地方是最深处的深山，还要从源家的入口到中心一路笔直地走进去。
所以原本沿途的许多小辈和佣人，都暂时被赶进去了。”
“长辈们还是很在意待客礼仪之类的……”
源静水顿了下，补充道：“原本不是由我来接待上杉君你的，只是家中恰好出了点小问题。”
上杉澈闻言一怔，想起了南条爱实和他说的话：“说起来，是不是关于那位源心水阁下的事？”
源静水的神色微僵，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下来。
但她还是摇摇头：“家姐只是独自外出历练了，过段时间自会回来。”
“这样啊。”
上杉澈见状也没追问，便继续朝前走去。
稍微有些尴尬沉默的气氛之中，他正好抽空瞥一眼抱丹完成后的提示。
【因你持有“八百比丘尼之心”你的技能，抱丹进度+32！】
【你完成了“抱丹之境”！】
【因你完成了“抱丹之境”，你对于肉体的掌控大幅提升，你对于气血的掌控程度极大幅提升，你修行呼吸法的速度大幅提升！】
心中微微一笑后，上杉澈重新目视着正前方。
怪不得，“呼吸”变得更加容易了。
甚至就连边走路，边搬运气血钻研体内窍穴这种堪称离谱的事都能做到。
可还没走多久，上杉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放开我！放开我！我都说了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事情呃啊啊啊……”
“破喉咙，来救救我……”
上杉澈和源静水一同看去。
发现正是数个黑衣保镖正在以十分礼貌又克制的手法，隔空“推”着一位正在和空气对抗的和服美人朝着源家的另一边走去。
那就差撒泼打滚的和服美人恰好把视线晃了过来，和路中央站着的上杉澈对上了。
上杉澈缓缓挑眉，认出了这位“美人”是谁。
九劫院瑾。
原本由一个人发出的杂乱动静顿时消失，九劫院瑾以上杉澈都难以看清的速度收敛一切多馀的表情和动作，老实地站在了原地走着。
好似方才的叫喊声都是幻觉。
唯有那一圈不知所措的黑衣保镖和他们接着投来的感激视线，才能证明一切真实不虚。
“什么情况？”
上杉澈费解地问道。
源静水沉默了一瞬再回道：“其实瑾从小就和家姐的关系比较好，所以……唔，来到源家也比较‘放得开’吧。”
感情是这样。
上杉澈点头，朝着马上快要离开视线范围内的九劫院瑾挥挥手：“上次的柠檬茶，多谢了——”
后者一听把头低得更深了，连忙加快脚步离开了。
上杉澈：？
不过他也没太过在意这个小插曲，而是继续向着蜘蛛切所在的深山中走去。
上杉澈环视四周，
“源家的这些房子样式很有时代气息啊，和一两百，甚至三四百年前的样式都大差不差。”
亲历过明治，江户与战国时代的上杉澈感叹道。
不仅如此，他一路走来除却门口的汽车之外没有见到任何现代化设施。
又走了没几分钟，上杉澈忽然感受到从两旁的房子后，房子的缝隙中，还有更远一些的树丛里有密密麻麻的目光打在了自己身上。
他微微放慢了脚步，听着“偷窥者”们的窃窃私语。
“喂，小佳，这就是一晚上消息就能把我手机震动马达都给震坏了的上杉澈？切，我看也不怎么强嘛，还不如绫太哥他们……”
“直君，你又偷偷买手机啦！？再被发现屁股都要被揍烂了怎么办……”
“哇哇哇！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我在问你这是不是上杉澈啦！”
……
“这个上杉澈，怎么看上去处处象是普通人？”
“你的意思是普通人也能打败静水姐？”
“浩宏，你这阅读理解也是个人才……还是赶紧麻利地滚回去重新学十遍国文课吧。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男人打败静水姐不太可能，要是有直播录像看就好了。”
……
“绫太，静水旁边的那个，就是东部地区第一届种子战的魁首上杉阁下？”
“是。”
“很强啊，哪怕都为鬼神之下，却和我们有天堑之别。”
“谁说不是呢。”
……
一通环视后，上杉澈发现道路两旁偷偷盯着自己的下到七八岁的小孩，上到和源静水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
他们的匿息能力天壤之别，只不过都被他发现了而已。
上杉澈的玩心略起。
于是他手指微动，用黑红色的罡气在刚刚每个夸了他的人面前凝聚出了【你好】二字，又在每个质疑和诋毁他的人额头前凝聚出半根手指。
无一例外地，弹了个脑瓜崩。
崩崩崩……
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两旁的房屋和树丛间一下便发出了一大串惊呼声。
这一下，将所有的质疑派全都摧毁了个一干二净。
源静水无奈叹气，
“抱歉上杉君，家里的蠢货实在有点多……”
上杉澈无所谓地笑笑：“我听他们大多数都没看过直播录像，觉得我实力不足也很正常嘛。”
两人正要离开的时候，树丛中却突然钻出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在身旁男孩中的哀嚎声中朝他们跑来。
“小佳！小佳！现在跑出去待会要被揍的啊！”
可没两步，身体素质比寻常成年人还好些的女孩就跑到了上杉澈的身前。
女孩的手上，还拿着笔和本子。
她抬起头，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在深深地鞠了一躬后问道，
“上杉哥，能请你帮我签个名吗？”
没有看旁边不说话的源静水，上杉澈朝她微微一笑，
“当然可以。”
“不过我有点好奇。”
上杉澈利索地用罡气加墨水签好名后问道：“我刚才也没感受到小妹妹你喜欢我啊，为什么还要特意找我要个签名呢？”
女孩小心地接过本子道谢后嘿嘿一笑，
“因为直君他特别喜欢上杉哥你啊，昨天还特意跑去信君那边打印下来了照片放在床头。”
“——小佳，莫得感情的静水姐肯定会告密的啊，我和信都被你害惨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本子：“这个签名，待会就要送给直君贴在照片啦！”
上杉澈咦了一声，然后看到了树丛中面色为三分愕然三分喜悦还有三分面如死灰的男孩。
他无比愉快地笑了声，在和女孩再次道别后继续朝前走去。
石板路很长很长。
长到上杉澈听不到身后孩子们的声音之后，足足见到了三次守在路旁的守卫的实力更替。
最开始是三星，往里点走是三星半……
再然后，便是鬼神。
源静水，
“上杉君，前面不远处就是存放着蜘蛛切的竹林了。”
上杉澈朝着用审视目光朝他看来的两位沉默如石的鬼神守卫微微点头，继续向着房屋越来越少的深处走去。
“真奢侈啊。”
他在心中啧啧了两声。
但突然间，上杉澈感到了周遭的空气变了，变得凝重无比。
不对。
适才还在感慨的上杉澈止住脚步。
——这般凝重的空气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弥漫在整个源家地界中，从他踏入的第一步就有了。
只是他现在才感知到而已。
呼……
上杉澈倏地抬头，窥见了那个陡然出现在不远处竹林前昏昏欲睡的中年男人。
上个瞬间，他还不在。
下意识地，上杉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莫名地感受到了一抹深入骨髓的冷意。
本能在告诉他，这个男人的刀……
可能比方相氏的还要更快，更利。
上杉澈吐了口气，问道，
“源小姐，那是你的哪位叔叔？”
源静水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回道，
“那是我的高祖父。”
“换句话说，就是爷爷的爷爷。”
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后抬起了头，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朝气蓬勃地朝他们比了个剪刀手，
“没错，我就是小静水十八岁零两千个月的大哥！”
“上杉小哥，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