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主银主银！咱发现了大秘密！”
“之前那两次斩击，都是大魔王扫了两眼之后，才一下斩过来的！”
“你被砍的两个地方都被大魔王看过，不过这个斩不是真的斩！”
加贺清光说的很急，有些语无伦次，也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挑出重点来讲。
但上杉澈先是轻而易举地联想到了上述的那句话，再立刻在心中总结道。
也就是说，璃璃子是通过眼神来“斩”自己的，
上杉澈明白了。
方才隔空斩到自己脚踝和脖颈的那两刀，是心灵之斩。
恰好，璃璃子的心境修持又不知道比自己高出多少。
他在人剑合一里算得上拔尖的那一档，可璃璃子都能够把自己的剑心掏出来放在半空，供无数人抬头瞻仰了。
如此巨大的心境差距，也怪不得她能够无视所有轻而易举地斩中自己。
但很可惜，哪怕知晓了“意识斩”的原理，上杉澈也无法做出专门的应对和防护手段。
因为做不到。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习惯了吧：
“恰好，被斩这件事我还是比较习惯的。”
上杉澈又摸了摸脖颈，感受着其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觉缓缓淡去。
自己被不同人，不同刀斩首的次数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次了。
相反，璃璃子的刀又快又利，带来的痛楚反而没那么多。
要是换做江户城里随意游荡的浪人，那上杉澈恐怕还真得牙咧嘴一番。
擂台的角落里，才刚拿出彩球的二尺大人缩在原地，被刚刚的那一波恐怖动静给吓坏了。
还好这璃璃子有点良心，说好没波及就没波及到她，
想到这，从比赛开始就没把目光从上杉澈身上移开哪怕一秒的二尺大人微证。
自己站在这里看着澈大人，是不是对璃璃子有些不公平？
毕竟对方把小加还了回来，现在可是空着手什么都没拿的——
不对不对！
二尺大人连忙在心中摇头。
一一自己本来就是澈大人的式神，那璃璃子之前都说了小加是澈大人的所以借用没关系！
那理应来说，自个儿如今站在这里用目光帮助澈大人也完全没有关系！
对的对的！
二尺大人用诡辩说服了自己璃璃子没关注角落里不起眼的二尺大人。
她光是警了一眼上杉澈和加贺清光的微小交互，就已经明白对方此刻已经懂了自己的意识斩是个什么玩意了。
把同样的招数对他两次，已经是最多了么。
璃璃子深呼吸。
于是悬在半空的剑心仿佛被丢入了可燃的柴薪，猛地绽放辉光。
然后，朝着擂台上的她缓缓落下。
“剑心，动了？”
能感受到的上杉澈用馀光估摸了一下璃璃子与剑心的距离，若有所思地颌首。
打断他思考的是在全身上下感知中蜂拥而出的钻心疼痛。
继三段突之后的，是无明剑么。
虽然上杉澈自身和璃璃子的无明剑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子，但他还是能感受出对方的技艺比自己领先了一大截。
哪怕是这些由剑域释放的量产无明剑，也同样如此。
“只是可惜，太软了。”
加贺清光登时竖起，将自解读之眼中本不应该出现的视觉死角中陡现的无形之刃硬生生弹开。
上杉澈再自电闪雷鸣中探出手，一把握住了从左侧袭来的另一把凭空形成的无形之刃。
接着，数不清的无明剑悉数落下。
可本应每一记都能轻易终结一位剑道高手的无明剑，在此时却只能艰难地粉碎明亮的炎甲，粉碎罡气循环。
再落在上杉澈肉体上，勾勒出雷骨的模样，
血肉横飞，而恶鬼的表情不变。
忽地，上杉澈感受手中一空，璃璃子的身影也在加贺清光转向前消失。
唯有她的话语徐徐落下，
“受了这么重的伤反倒越来越厉害了，不愧是上杉君你啊。
苍白狂乱的效果的确不是盖的，
哪怕现在上杉澈没有使用临字诀，体魄与意志也比原来使用的时候更高，更不用提非人般的伤势恢复速度了。
上杉澈活动着表面已经愈合的左手，立于满地的鲜血之上，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还有什么招数的话都—”
直冲云宵的气血让上杉澈没再开口，而是用双手握紧了加贺清光。
隆隆—
气血如虹，令整座擂台都微微颤斗起来紧随其后的，是宛若实质的精气神自剑心之上垂落，自少女的眼神中爆发。
璃璃子，完全解开了蕴神术。
剑心坠落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上杉澈知道，她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与之前只是常态气血爆发的状态不同。
这一次，璃璃子是要和北村阳悠一样将所有都压在一刀之上。
但与后者不同的是，璃璃子的“筹码”更多。
多上太多！
在这股令人室息的精气神的压迫中，除却鬼神们之外没有人能够完全不受影响。
整座场馆再次化作图书馆，唯有无数束目光落在了不知空握着些什么的璃璃子身上。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注视都化作柴薪被投入剑心之中。
火，越烧越旺。
寂静之中，上杉澈能看见璃璃子的胸膛微微鼓起。
下个刹那，无形之剑便已然分出了一道挡开了上杉澈的无明剑，又分出一道将沿途的阻碍尽数粉碎。
最后一道，则不偏不倚地朝着上杉澈的心口突来！
零延迟生成的临字诀护罩被撕裂，远比钢铁还要坚韧的皮肉被洞穿，不按常理生长到心口处变作护心镜的雷骨也被击碎。
可直到最后，璃璃子都没感受到刃尖处传来一颗水球被她刺破的触感。
反而象是刺中了什么粘稠的泥板，抵消了这一剑最后的馀势。
可他用以防御的手段明明应该已经用尽了才对—
璃璃子稍显不解地抬头，和那双难掩愉快的眼神对上了。
“虎豹雷音，搬运气血。”
低沉的雷鸣里，面色比a4纸还要白的上杉澈嘶哑地笑着，将空馀的左手搭在了少女素白的肩膀上，
“你教的，忘了吗？”
在少女复杂的眼神中，恶鬼轻飘飘地开怀大笑，
“璃璃子是我赢了。”
缓过一口气的上杉澈正想用发软的左手发力，扭断身为对手的璃璃子的脖颈。
可不知何时，那颗原本浮在天上的剑心已经悄然躺在了璃璃子的头顶。
然后，如水般滑溜地融入了她的体内。
这一刻，上杉澈意识到了。
眼前的少女，在本质上有什么改变了。
“绝境突破，接着反败为胜—这才对嘛。”
上杉澈化掌为拳，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完全不给对方感悟变身完毕的时间重重地一拳砸下加贺清光的锋刃同主人的拳头一同落下。
“这才是，我所认识的璃璃子！”
安静又无形的剑界中。
德川龙二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小妹这是—剑心直达彼岸了？”
“彼岸？”眼晴都困的眯成了一条缝的德川元康稍微来了点精神，“龙二，能和我这个老头子讲讲吗？”
听到一旁的苍老声音，德川龙二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时不注意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小妹也真是的—
在万众瞩目的战斗中抵达“彼岸”，她偏偏做到了这种事。
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德川龙二在心中叹了口气，简短地解释道：“太爷爷，在剑心通明后有‘识我”，‘通明”，
“彼岸’三条鸿沟。”
“大多数人，在铸就剑心后便一生停在了识我的阶段，我先前以为小妹也在此处。”
德川龙二想要兜两个语境上的圈子，但在想了想后还是放弃了，
“可方才，我却发现小妹走到了最后的彼岸。”
“一一在我们这一辈里，这是只有我和源心水才到达的地方。”
原本昏昏欲睡的德川元康登时睁大双眼，挺直了脊背，浑浊的眼瞳之中爆射出一抹精光。
德川家的当主欣慰点头，
“好！”
观众席上，宝藏院胤礼张大着嘴语速极快地嘀咕着，
“天人合一？无念无想？她居然———已经打开那扇门了？！”
“—一难不成，谈恋爱真能帮助修行变强？”
擂台旁，作为医师替补来到场下的南条爱实咬着没点燃的烟支陷入沉思。
她对剑道也小有研究，所以记得还算清楚，
从资料上来看，德川璃璃子应该是在“人剑合一”的地方卡了很久很久，却又在和上杉澈关系拉近后不久就突破到了剑心通明。
那是近藤友哉觉得璃璃子是个可栽培的好苗子。
可那距离现在，才几个月？
她居然就从剑心通明的起点走到了终点！
要知道，在剑心通明后迈出的每一步，难度可都是要比在此之前的心境修行高上百倍，甚至于千倍的！
南条爱实默默地凝视着擂台上的世所厌恶之鬼，
“恋爱修行法吗，有点意思。”
千里之外，源心水的目光锁在了璃璃子的面庞之上。
想去现场。
一旁，发现手柄确实没被淋湿的九劫院瑾则在刚刚问了源心水之前的麦茶是不是全被她给偷偷倒了。
并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又给她满上了一杯。
啪嗒。
敦实的声音硬生生地把源心水的视线扯了出来。
她看了看盛满麦茶的茶杯，又看了看九劫院瑾。
但不说话。
后者则边给自己倒着边说“心水姐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喝好茶，但这个其实也没那么难喝。”
最后几滴麦茶被匀了匀，让两只茶杯的水平面一样高。
九劫院瑾说，
“大家都爱喝这个。”
“心水姐，你站的太高了。”
他在将麦茶一饮而尽后，直视着源心水认真开口：“有时候也该低头看看。”
源心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小瑾，你这是在教育我吗？”
“大概是吧。”
九劫院瑾点头：“我之前总觉得和心水姐你说话的时候有些不爽，但却又说不上不爽在哪。”
“现在我找到了。”
面对着弹指便能分山断湖，拔剑就能屠杀鬼神的女人，九劫院瑾直言不讳地问道，
“心水姐，你还在把自己当做人来看吗？”
面对巨大的目光压力，九劫院瑾继续咬着牙说：“重新落在地上，入了红尘，或许心水姐你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或许也能找到新的感悟和答案。”
源心水低头，凝视着浅褐色液面上的自己“是吗？”
漫长的沉默后，她将其一饮而尽。
“走了。”
“啊？干什么去？”还没开心两秒的九劫院瑾转头，望向已经消失在天际的黑点。
“——去东京，见她一面。”
平流层中，源心水抿起嘴，万年不变的眉眼深深皱起。
果然，还是好难喝。
此刻的源心水还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异常短暂的路途却花费了她人生中路上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莫名跨越了深度的海洋，去到另一个从古至今所有时代扎堆的世界之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弹指断山岳，碎星河，用剑轰烂所有看不惯的破烂规矩和老不死的鬼东西。
可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既然璃璃子突破了，那自己也就完全不用收着了！
上杉澈先撤去了绝大多数的防御，让本已经恢复小半的肉体受到剑域馀波的影响，再度变得破破烂烂。
而后，海潮般的力量自体内涌出！
轰轰轰轰轰！
远比暴雨还要密集的拳头落在了还来不及睁眼的璃璃子身上，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将她如同一只破布娃娃打飞到了半空！
面对剑术不如自己之人用技艺对付，面对突破的璃璃子时却弃剑不用，单纯地用力量挥拳
一上杉澈，现在的你真的很卑鄙！
说好的甜蜜小情侣呢，这打的也太狠了吧！
这两个想法，是目前场馆中绝大部分观众所想的。
在秒开临字诀护罩的严防死守中，零星通过拳风斩向上杉澈要害的诡异剑光被尽数挡下。
轰轰轰！！！
没有给璃璃子哪怕半点喘息之机，纯粹的暴力在上杉澈的双拳之中绽放。
无数气爆声在观众们眉眼的抽搐中激荡而开。
“比赛结束，上杉澈胜！”
还没几秒，场下的鬼神裁判便迅速插入了二人之间，用胸膛挡下了上杉澈的拳头，在倒吸了口凉气后宣布了他的胜利。
“上杉君，家暴也没必要这么狠吧！”
南条爱实一把接住快成糊糊的璃璃子，火力全开地为其治疔，用直径长达上百米的治疔术式硬生生把一口气给她续上了。
上杉澈赢了。
但是全场寂静，没有欢呼。
只有目定口呆。
就连角落里的二尺大人都几乎以为上杉澈疯魔了，居然这样猛揍大魔王剧烈喘息的上杉澈落在地上。
恶鬼没有看向躺在地上被医师抱着的败者，而是带着灸热的目光抬头，朝着面色复杂的北田圭投去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