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跟赵建业也在一块，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俩人在苍蝇小馆，冰凉的空气里飘着廉价的烈酒味道。
赵建业拢共点了个小葱拌豆腐，和俩黑馍头，没等王明动筷子，他先吃了一半多。
“王明你别光看着快吃啊，不够再点。”
王明手里盘着野猪牙，筷子上一点酱料没沾。
生怕自己吃一口，赵建业会让他平摊开销。
“我这会有不饿了，您这大忙人有空找我，到底想说啥？”
俩人就互相试探，看王明是真有猪肉还是赵建业先掏好处。
“王明啊，这没外人咱也不按公社身份算，就兄弟俩称呼咋样？”
现在知道称兄道弟，可不是赖账不还时候的嘴脸了。
赵建业也知道自己以前都做了什么，双手不断抓着仅剩的两根头发缓解尴尬。
“你别不说话啊，你赵哥我绝对没有坏心眼，都是为你好？”
王明还在气头上，但还是北赵建业臭不要脸的话弄笑了。
赵建业见王明态度有缓和，挪着等着往他面前凑，恨不得跟王明脸贴脸。
“就一句话，你那野猪肉到底是真嘞还是假嘞，给个准？”
“真的假的你心里有数，你要是想从我这买点猪肉吃，你懂的。
王明说完笑，赵建业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笑出声。
“这一到冬天，秦岭的猎人就缩了脖子，有点猎物也不带出来，让咱咋过日子？”
自己没能耐带不起来土门村没粮短肉的，反倒是怪起了猎户不作为。
就拿大地村当例子，人家对队长老蒯又矮又横，但舍得给猎户签红盖批字，有公社的兜底。
伤了给治，没收货分粮，反观土门村呢？
一个个真觉得猎户不是好行当，上不来台面。
然后每年都厚着脸找王明要吃的。
“你这话说的不对，选啥行当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才是，没啥贵贱的区分。”
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得瑟，其实大家都一个德行。
赵建业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甚至还想收紧狩猎的规矩，还不想多给猎户好处。
“这事我回去想一想，天不早了咱得赶紧回家。”
这凳子还没坐热乎呢，赵建业就把吃的全搂了，盘子里一点葱花没剩下。
桌子上掉的渣，他都得用手指头按起来，塞嘴巴里回味一下。
明摆着是借请客的名头让自己吃喝，然后还能用公社的公分来抵。
这白豆腐宴席没能撬开王明的嘴，让赵建业有点郁闷。
既然他不说，那就等明天去他家看，实在不行找俩蛮横货去翻，总能有点收货。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明刚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身后忽然走来一个人，按着他的肩膀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不儿，你谁啊？”
王明神色凝重，藏在裤腰带里的小猎刀蓄势待发。
等一转头，是个裹着黑色麻布风衣的老家伙。
后背佝偻几乎折下去一半，但看着头顶上洋气的帽子和嘴门上两颗金灿灿的大牙。
不难看出，是外来的走货佬。
紧接着，张东也从屁后冒了出来，洋洋得意。
“王明，你敢不敢把你的野猪牙拿出来，给这位爷掌掌眼？”
张冬这小子没憋好屁，还想揭他的老底想让他出糗。
这都好说，可要是失了信誉，王明在村镇上更加寸步难行。
“你好歹也是秦岭人，老吃里扒外给外地佬做买卖，丢不丢人？”
王明翘着二郎腿，继续盯着老头。
手里不断摆弄着野猪牙，就是故意给老头看的！
不出意外，那老头双眼放光，腰不酸了腿不痛了，立马来到王明跟前。
“你这牙，从哪弄的？”
“秦岭黑鬃大野猪，嘎嘎一嘎斯，你想要我可以卖。”
王明笑的很开心。
张冬坑人的时候，也想不到自己也会被算计。
王明故意激他，就是试试能不能给他后面的货主激出来。
到时候直接跳过张冬跟外来佬交易，还少人抽红，多好的事啊？
等张冬纳闷过来的时候，咬牙跺脚拍脑门。
“坏！这王明没憋好屁，我被计算了！”
此刻，张冬和赵建业都在等着外国佬的答复。
这牙要是真的，那牵扯的事情可就多了。
“外地佬，这货正不正？”
老家伙半边天没说话，对着野猪牙直打量。
张冬还以为有戏，可紧接着，外地佬抓住王明的手来回晃。
“兄弟，你这牙品相好，雕成物件可值钱，家还有啥别的猪下货，我都收！”
外地佬很机灵，一个牙可能证明不了什么。
但脑瓜子发散一下，王明真要狩猎了野猪，杀完之后的下货肯定不少！
买卖是小事，直接跟有本事的猎户对上号，那才是撞大运！
什么！
他那野猪牙是真的？
张冬如坠冰窖，心眼子比大雪天还冷。
但凡自己再多忍一下，晚半天羞辱王明，这野猪牙也就稳稳落入自己口袋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赵建业开心的恨不得蹦起来。
好像王明的东西是属于他的一样。
事情都到这份上，王明也不怕赵建业回公社乱传话。
他想私吞王明的东西，就不会跟外人张罗。
赵建业甚至越俎代庖，替王明开口问价。
“老伙计，这野猪牙能换多少东西？”
外地佬捋着胡子，有些为难。
“咋，想砍价？”
这对王明来讲都好说。
可不料外地佬摇摇头，惭愧的表示。
“我这次带的不多，你要是信我，先用三捆新河棉花，再有两匹布头做抵，等我下回来咱再张罗大买卖，咋样？”
新河棉可是大西北产的，质量杠杠的。
两匹布正好给洋姐妹打新衣裳，那小腰小身段，才叫一个赏心悦目。
有李狗生后悔的时候！
赵建业摆摆头，非常不满意。他是盘算着给王明的猪全弄到自己手里，想咋分咋分。
“这买卖不成，王明你信赵队长我的，咱不换。”
王明一脖领子给他拽开。
“又不是你的东西少替我做主，我换可以，但你得加一床被！”
跟家里洋马子滚床单，可得有好被子。
要不趁着外地佬还要呆几天，明天再上山碰碰运气？
王明心底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