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隐舟看着眼前这对活宝,心中的警剔稍稍放松了些,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他先开口,语气平稳:“先报个名号吧,总得知道怎么叫你们两个。”
瘦高个反应极快,连忙躬身答道:“回老爷的话,小的叫西塔,以前在这一片混的时候,大伙儿都叫我竹杆西塔。”他指了指旁边的矮胖子,“至于这家伙,老爷您叫他胖子就成……”
他话没说完,旁边的矮胖子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大声嚷嚷起来:“我也有名字,你怎么不告诉老爷我的名字!”
西塔被他吼得一缩脖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对楚隐舟说:“行吧行吧,老爷,这家伙叫吉姆。您救叫他蠢吉姆吧,我们那伙人都这么叫!”
“我才不蠢!”吉姆更加愤怒,挥舞着粗短的手臂就要去捶打西塔,两人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
“停,停,停。”楚隐舟哭笑不得地出声制止,用手枪虚点了点他们,“西塔,吉姆,是吧?我记住了。现在,都给我安静点,别打岔。”
他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告诉我,你们两个,是怎么活下来的?”
提到这个,西塔脸上立刻堆满了后怕和谄媚,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老爷明鉴!我们能活下来,全靠,全靠我们没用啊!”
他开始解释:“不瞒老爷您说,我在跟着豺爷混之前,就在这附近的地牢信道里流窜了好些年了。给那些胆子大,要钱不要命的游商当过帮手,也替几个村子跑过腿送过信,对这一片还算熟悉。”
“后来倒楣,被豺爷的人抓住了,他们逼着我入伙可我真不是那块料啊,他们发给我一把枪,我连端都端不稳,一开枪能把自己震个跟头。豺爷一看我没用,也就懒得在我身上浪费子弹和粮食,干脆就让我专门负责放哨,探路,干点杂活。”
他指了指旁边的吉姆:“至于这家伙,别看他胖,身子骨是结实,按理说该去前面打打杀杀。可他个子太矮了,豺爷那伙人讲究排场,想要的是又高又猛,能吓住人的,嫌他站在队伍里碍眼,也打发他跟我一起干杂活了。所以我们俩在土匪窝里,就是俩受气包,边缘人。”
紧接着,西塔拍着干瘦的胸脯保证:“老爷,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杀人放火,拦路抢劫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真轮不到我们干!好事排不上号,分赃的时候更是连口汤都喝不上热的。”
“那帮混蛋除了喝酒取乐的时候拿我们俩寻开心,平时就当我们是透明的。那天看到各位英雄杀进来,我们俩躲在最后面,一看势头不对,就,就脚底抹油溜了。 ”
吉姆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对!我们没干坏事,就是……就是有时候帮忙搬东西!”
楚隐舟静静地听着,捕捉着两人话语中的情绪波动。
西塔的话语虽然不乏为自己开脱的成分,但关于他们地位低下,缺乏战斗力的部分,似乎并未撒谎。这两个人,或许正如他们自己所说,是土匪集团里最底层的存在。
楚隐舟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玩味,落在西塔那张透着精明的脸上:“哦?当时那土匪窝里,炮弹火药炸得天翻地复,整个洞窟都塌了,别人都没跑掉,你们俩反应倒是快得出奇啊?”
西塔被问到这个,非但不慌,反而有些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嘿嘿一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黄牙:“老爷,实不相瞒,这事儿……还真得靠点眼力见儿。”
“当时,您……呃,我是说,当时有位好汉,在外面开了第一枪,动静一响,我就知道要坏菜,豺爷那脾气,一点就炸,肯定要跟人死磕。我寻思着,神仙打架,咱们这种小鬼留着不就是当炮灰的命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拍了拍旁边吉姆的肩膀:“我当时就扯了这蠢货一把,给他使了个眼色,这胖子虽然蠢,但逃命的时候还算听我的。我们俩就悄摸声地往后面的洞口那边挪,假装要去搬弹药什么的。”
“结果刚溜出去没多久,就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巨响!我现在还记得,那动静,地动山摇的!我们俩啥也顾不上了,直接就往外面黑咕隆咚的信道里钻。”
“我们俩跑出去没多远,就听到屁股后面又是爆炸又是石头掉下来的声音,吓得魂儿都快飞了。等跑出去老远回头一看,好家伙,那洞口都被石头埋了大半!”
西塔心有馀悸地拍了拍胸口,随即又换上那副谄媚的笑容:“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不过也多亏了我这鼻子灵,嗅到味儿不对就赶紧溜,不然这会儿早就跟豺爷他们一样,被埋在那堆石头下面喂蠕虫喽!”
吉姆在一旁用力点头,瓮声瓮气地补充:“对!西塔拉我,我就跟着跑!我跑得快!”
楚隐舟听着他讲述逃命经历,看着他那副劫后馀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看来在逃跑这门学问上,你确实是个人才。”
他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目光再次扫过两人,开始思考下一个,也是更关键的问题。
他从怀中取出威尔给的那张蜥蜴皮地图,在篝火旁展开,指向他们目前所在的大致局域,以及那个出现分歧的岔路口。
“西塔,你既然在这一带混迹多年,看看这个。”楚隐舟的声音带着探究,“按照这份地图,我们本该沿着一条主道直行,但前面却出现了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的岔路。是这份地图过于简陋陈旧,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西塔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脏兮兮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名,眉头越皱越紧。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象是在下某种决心。
最终,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罕见的严肃,甚至有一丝恐惧。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无形的存在听去:“老爷……这事儿,我其实早就察觉到一点苗头了,但一直没敢跟别人说,怕他们觉得我疯了……”
他咽了口唾沫,“我觉着这片地牢,它,好象是活的。”
“活的?”楚隐舟瞳孔微微一缩,这个结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你什么意思?”
西塔语速加快了些,但声音依旧压得很低:“老爷,您想,地牢内部象个大迷宫,这谁都知道。但比迷宫更可怕的是,这个迷宫,它自己会动,会变!”
他指着周围冰冷的石壁和幽深的信道说道:“我给商队跑腿,自己逃命,来回穿梭的次数多了,就发现不对劲。”
“有时候,明明走过很多次的熟路,隔段时间再去,旁边的岔道口可能就没了,或者多出一条从来没见过的小径。墙壁上的刻痕、或者我偷偷留下的标记,有时候也会莫明其妙地消失或者出现在别的地方。”
楚隐舟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他回想起岔路口时【理性之眼】的提示和骨头的异动,难道那并非偶然?
“更邪门的是,”西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斗,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经历,“我慢慢摸到了一点规律……这地牢,它通常是在发生一件事之后,才会出现比较明显的变化。”
“什么事?”
“死人。”西塔吐出两个字,眼神里充满了确信。
“只要在某一层或者某一个局域里死过不少人,而且之后一段时间没有活人进去活动,那片局域的地形,就很可能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就象是……地牢把那些尸体消化掉了,然后顺便把肠胃的结构给调整了一下。”
这个比喻粗俗却无比形象,让楚隐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想起了之前剿灭豺爷匪帮时那场剧烈的爆炸,以及随后和神父邪教徒的战斗……难道正是那些死亡和短暂的“空窗期”,触发了这片局域的地形改变,所以威尔的地图才失去了作用?
楚隐舟的直觉告诉他,西塔没在说瞎话。这个世界本身就充满了疯狂与未知,一个活着的,会因死亡而改变结构的地牢,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如果属实,将彻底改变他们对这个地下世界的认知和探索方式。楚隐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知道更多。
楚隐舟消化着“活地牢”这个令人不安的信息,但他深知当前最紧迫的是找到下一个落脚点。他话锋一转,问道:“既然你对这片地方熟,那告诉我,离这里最近的村庄或者聚落是哪里?按照原本的路线,我们该去哪里?”
楚隐舟消化着“活地牢”这个令人不安的信息,但他深知当前最紧迫的是找到下一个落脚点。他话锋一转,问道:“既然你对这片地方熟,那告诉我,离这里最近的村庄或者聚落是哪里?按照原本的路线,我们该去哪里?”
西塔闻言,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一下,手指在地图上某个大概的位置点了点:“老爷,如果……如果这鬼地方没变得太离谱的话,顺着这条路再往前深入,应该能遇到一个镇子,叫名字挺气派,叫丰穰镇。”
他试图描述那个地方的过往:“那镇子可比砂岩哨站大得多,以前可是块肥得流油的好地方!镇上养了数不清的家畜,有专门的牧场和屠宰场。猪啊,牛啊,羊啊,什么都养,但养得最多的就是猪。
“听说那些都是卢修斯领主老爷的重要财产,以前经常能看到装满肉块的马车队,络绎不绝地往领主老爷的中心城运。”
但紧接着,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惊惧,声音也低了下去:“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最近这几年,那里出了很多……很多邪门的事儿,好好一个富小镇,硬是变成了连我们这些土匪都不敢靠近的鬼地方。”
楚隐舟心中一沉,追问道:“发生了什么?”
西塔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神秘的表情,他凑近了些,几乎是用气音问道:
“老爷,您听说过猪人吗?”
他带着颤音继续说道:“那个镇子上养的猪,它们……它们开始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