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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 三月天
蒙毅起初还有些拘谨,生怕陛下嫌弃自家粗陋。但见扶苏神态自若,言语间带着对军旅生涯的怀念和赞赏,那份拘束也渐渐淡去。尤其是当扶苏指着演武场边一排粗粝的石锁,笑着说起当年在北境军营里,蒙毅曾单手举起最大号石锁的往事时,蒙毅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仿佛回到了那金戈铁马、同袍并肩的峥嵘岁月。
好不容易逛了一圈,回到正厅。府中管事早已得了消息,火速整治了一桌丰盛却不奢华的酒席。没有山珍海味,多是些大块的炖肉、整只的烤鸡、新蒸的粟米饼、几样时令腌菜,还有大坛的军中烈酒,透着一股北疆军营特有的粗犷与实在。
“好!这才够劲儿!”扶苏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硬菜,眼睛发亮,“在宫里,天天对着那些精致小碟,看着就饱了!还是这大碗肉、大碗酒来得痛快!来,都坐,今日没有君臣,只有老友相聚!”他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炖得酥烂、酱汁浓郁的羊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连连点头,“嗯!香!蒙卿府上这厨子,深得北境军营的精髓!”
看到陛下吃得如此开怀,毫无架子,蒙恬蒙毅心中最后那点忐忑也烟消云散。兄弟俩相视一笑,仿佛也卸下了朝堂上的重担,恢复了当年军营里爽朗豪迈的本色。蒙恬恭敬地为扶苏斟满烈酒,蒙毅则端起自己面前的大碗,豪气地敬道:“陛下喜欢就好!来,臣敬陛下一碗!愿我大秦,武运昌隆!”
“好!武运昌隆!”扶苏大笑,端起酒碗与蒙毅重重一碰,仰头便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入喉,激得他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大呼痛快!
席间气氛迅速升温。扶苏兴致高昂,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与蒙氏兄弟畅谈北境风物、军中趣闻,时而感慨,时而大笑。蒙毅几碗烈酒下肚,更是彻底放开了,嗓门洪亮,说起当年跟随陛下巡边、痛击匈奴游骑的往事,眉飞色舞。他甚至端着酒碗,凑到一旁如标枪般挺立、滴酒未沾的项少龙面前,大着舌头道:“项……项指挥使!来!喝一碗!别……别绷着!陛下都说今日无君臣了!你们龙卫兄弟,也……也是好汉子!”
项少龙面无表情,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微微颔首:“职责所在,不敢饮酒。蒙将军海涵。”声音沉稳,没有丝毫波澜。
蒙毅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又转向扶苏继续高谈阔论。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扶苏胃口大开,桌上的硬菜肉眼可见地减少。蒙氏兄弟看着陛下吃得如此香甜,心中也是无比畅快,仿佛陛下吃得多,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肯定。这顿家宴,竟真吃出了几分当年北境军营里,主帅与麾下猛将同锅而食、同帐而眠的袍泽情谊。
酒足饭饱,扶苏又拉着蒙氏兄弟闲话片刻家常,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蒙恬蒙毅一直将扶苏送到府门外,看着那低调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兄弟俩站在寒风中,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恍惚和……受宠若惊的暖意。
“大哥……陛下他……今日真是……”蒙毅挠了挠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蒙恬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陛下……待我等,终究是不同。走吧,回去收拾收拾,别让下人笑话咱们兄弟俩被陛下吃穷了。”
……
自此,始平皇帝的“蹭饭之旅”正式拉开序幕。
正月初二,中书令李斯府邸。
相较于蒙氏兄弟的军营豪气,李斯府邸则显得清雅含蓄许多。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处处透着文臣的精致与底蕴。然而,当扶苏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蹭饭小分队”突然出现在门口时,李斯与其子李由的反应,比蒙氏兄弟更加拘谨,甚至可以说是惶恐。
“臣李斯(李由)叩见陛下!陛下亲临,臣等惶恐无地!”父子俩几乎是跪着将扶苏迎进府中,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李斯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一时完全摸不透陛下这大年初二突然驾临的用意,是恩宠?是试探?还是……
扶苏依旧笑容温和,言明只是“闲来无事,串串门,尝尝李卿府上的年节家宴”。李斯父子虽连声应诺,但那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气氛,却始终笼罩着整个府邸。席间的菜肴极其精致,显然是临时加了急,江南风味为主,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碧螺虾仁、腌笃鲜……色香味俱全,摆盘也极为讲究。
扶苏吃得倒是津津有味,不时夸赞几句。但李斯父子陪坐一旁,却几乎没动几筷子,只是小心翼翼地应对着陛下的问话,气氛略显沉闷。直到酒过三巡,扶苏主动问起李由在陇西郡推行新政、安置流民、兴修水利的政绩时,李斯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李由也谨慎地做了些汇报。扶苏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气氛总算融洽了些许。
一顿饭吃得中规中矩,远不如在蒙家那般酣畅。饭毕,李斯父子恭敬地陪着扶苏在府中清幽的后园散步消食。园中积雪未融,几株老梅开得正艳,幽香浮动。
扶苏驻足在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梅前,看着那点点红蕊映衬着白雪,忽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李公。”
“老臣在。”李斯连忙躬身。
“自朕登基以来,朝野革新,百业待兴。中枢庶务,千头万绪,尤以中书省为最。”扶苏的目光从梅枝上移开,落在李斯那张清癯而略带紧张的脸上,“卿夙夜操劳,殚精竭虑,于新政之推行,功莫大焉。若无卿居中调度,运筹帷幄,朕之新政,恐难有今日之效。”
李斯浑身一震,连忙撩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言重!此乃臣分内之责,当不起陛下如此盛赞!臣……臣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旁的李由也跟着父亲跪下。
扶苏笑了笑,伸手将李斯搀起,目光却转向了旁边的李由:“李由。”
“臣在!”李由连忙应道。
“你在陇西,推行均田,兴修水渠,安置流民,颇有章法,成效斐然。朕,甚慰。”扶苏的语气带着赞许,“陇西虽已安定,然帝国中枢,正值用人之际。年后,你便不必回陇西了。”
李斯和李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留在咸阳。”扶苏看着李由,清晰地吐出安排,“先在尚书省,给尚书令陈平当个副手,熟悉熟悉六部运作,协理天下钱谷、户籍、赋税之事。”
尚书省副手?!协理天下钱谷赋税?!这位置看似不如郡守主政一方显赫,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中枢要职,接触的是帝国最核心的命脉!更是进入帝国最高权力层的必经跳板!
李斯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狂喜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冲上头顶,几乎站立不稳!李由更是脑子嗡嗡作响,巨大的馅饼砸得他有些发懵!
“臣……臣李由,叩谢陛下天恩!定当竭尽驽钝,不负陛下重托!”李由反应过来,声音激动得发颤,深深叩首。
“老臣……老臣代犬子,叩谢陛下隆恩!陛下知遇之恩,李家满门,永世不忘!”李斯也再次深深拜下,老泪几乎要夺眶而出。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揣测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与伦比的感激与誓死效忠的决心!陛下不仅肯定了他的付出,更将他的儿子拔擢到如此重要的位置,这分明是将李家视为新政的核心肱骨啊!
“好了,起来吧。”扶苏再次将二人扶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好生做事,莫负朕望。”他见气氛已至此,该说的说了,该办的办了,便不再多留,“朕乏了,回宫了。”
“臣等恭送陛下!”李斯父子激动万分,一直将扶苏送到府门外,看着马车远去,父子俩站在门口,望着那消失在长街尽头的车影,久久无言。寒风吹过,却吹不散心头的滚烫。陇西的历练,咸阳的擢升……陛下对李家的恩遇,比任何烟花都要璀璨夺目!
初三,尚书令陈平府邸。这位以智计百出、善于谋略着称的能臣,面对陛下的突然“蹭饭”,表现得比李斯从容许多。府中布置雅致而不张扬,席间菜肴也颇具巧思,既有北地的豪迈,又融合了南方的精细。陈平谈吐风趣,引经据典,既不失臣子之礼,又能恰到好处地接住扶苏抛出的各种话题,气氛轻松融洽。扶苏暗赞,此人不愧是搞平衡的一把好手,饭也吃得舒心。席间扶苏也提了提年后李由将到他手下任职之事,陈平心领神会,表示定当悉心教导。
初四,门下侍中冯去疾府邸。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府邸,充满了书香门第的厚重感。家宴朴素而庄重,多是些养生滋补的羹汤和时令小菜。冯去疾言语间多是忧国忧民,谈及年节后春耕、水利、教化等事,忧心忡忡。扶苏耐心倾听,不时宽慰几句,表示朝廷已有安排,让老大人安心过年。一顿饭吃得如同小型朝会,虽略显沉闷,却也体现了这位老臣的拳拳之心。
初五,户部尚书郑国府邸。作为掌管帝国钱袋子的能吏,郑国府邸倒无甚奢华,但家宴的食材却极为考究。席间郑国忍不住又向扶苏汇报起岁赐消费券带来的市场繁荣和国库增收的喜人数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扶苏笑着打趣他过年也不忘本行,气氛倒也热烈。
初六,吏部尚书杜赫府邸。这位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考功的尚书,家宴规矩森严,连上菜的仆役都步履一致,目不斜视。席间话题自然也离不开官员考绩、地方吏治。扶苏听着杜赫条理清晰地分析各地官员优劣,心中暗暗点头,吏部交给此人,确实稳当。
初七,工部尚书程邈府邸。府邸内随处可见各种新式器械的模型和图纸,仿佛置身于工学院一般,连家宴都透着“格物”气息。程邈兴致勃勃地向扶苏展示着工学院新设计的曲辕犁改进版和水力纺纱机的草图,甚至当场用木块演示原理。扶苏听得津津有味,一顿饭倒像是工学院的现场教学会。
初八,刑部尚书冯劫府邸。气氛最为严肃。冯劫秉承法家精神,席间言必称律法,菜式也如同刑部案卷般一丝不苟。扶苏与他探讨了新法推行中遇到的一些实际问题,冯劫引律据典,回答得滴水不漏。饭吃得中规中矩,如同审阅了一份严谨的奏章。
初九,礼部尚书叔孙通府邸。作为掌管礼仪教化的儒宗,叔孙通府邸处处透着“礼”字。家宴的流程、座次、上菜顺序都严格按照古礼进行,席间叔孙通还即兴吟诵了几首颂扬太平盛世的诗赋。扶苏耐着性子听完,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心中暗叹,这顿饭吃得最累,规矩太多,味道也最寡淡。他心中那本“蹭饭排行榜”上,李斯家凭借其精致的江南风味和最后那巨大的人情“加分”,当之无愧地荣登榜首,蒙家兄弟的军营硬菜紧随其后,陈平家的融合菜位列探花。至于叔孙通家……嗯,重在参与吧。
就在扶苏优哉游哉地进行着他的“蹭饭之旅”,品尝着帝国重臣们五花八门的家宴时,一场由他亲手点燃的“烟花风暴”,正以咸阳为中心,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席卷整个大秦帝国的疆域!
帝国各郡,首府及重要县城。
除夕至元宵,按照礼部下达的严令和皇家商号提供的技术指导与部分核心材料,由地方官府财政拨款并组织人手,在城中最开阔的广场或城头,举行了规模不一却同样精彩纷呈的新年烟花秀!
北地郡义渠城,巨大的篝火旁,匈奴归附的牧民们仰望着夜空中炸开的巨大红花,发出敬畏的欢呼,将秦人的烟花视为神明的恩赐。
蜀郡成都锦官城,璀璨的烟花与锦江两岸的灯火交相辉映,倒映在平静的江面上,美不胜收。
会稽郡吴县,烟花的绚丽光芒照亮了古老的运河与白墙黛瓦,江南水乡的柔美与火树银花的刚烈交织出别样风情。
南海郡番禺城,绚烂的烟花甚至吸引了港口停泊的异国商船,水手们趴在船舷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东方帝国的神奇技艺,纷纷在胸前划着十字或合十祈祷。
虽然规模无法与帝都咸阳相比,但那划破夜空的光明与震撼人心的轰鸣,却同样点燃了每一个郡县百姓心中的热情与自豪!无论是繁华的都市,还是偏远的边城,无论是最底层的黔首,还是地方上的豪强,在这一刻,都被这帝国最高意志赐予的视觉盛宴所征服!山呼“大秦万岁”、“陛下万岁”的声浪,在帝国辽阔疆域的每一个角落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却足以撼动山河的磅礴力量!
北地郡,义渠,乌氏倮的草原坞堡。
除夕夜的烟花秀早已结束,但那照亮整个坞堡上空、引得无数部族牧民顶礼膜拜的璀璨景象,却如同最炽热的烙印,深深地烫在了这位草原巨贾的心头。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乌氏倮没有像往常一样捻着玛瑙念珠,而是背着手,在铺着厚厚羊毛地毯的地上来回踱步,步伐急促,眼中精光闪烁,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草原狼。
“烟花……烟花……”他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管家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知道,家主这副模样,定是又在谋划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买卖了。
终于,乌氏倮猛地停下脚步,眼中爆射出攫取的光芒,猛地一拍大腿:“妙!妙啊!此物必火!不,是已经火遍大秦了!”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管家:“你想想!除夕夜,上至帝都咸阳,下至边郡小县,陛下令礼部和皇家商号燃放烟花,万民同庆,山呼万岁!这是何等的威势?何等的荣耀?这烟花,已经不仅仅是好看那么简单了!它成了祥瑞!成了国运昌隆的象征!成了陛下恩泽的具现!”
他越说越激动,语速飞快:“那些官员勋贵,以家中能燃放御赐的‘火树银花’为荣!寻常富户,谁不想在年节婚丧嫁娶之时,放上几筒烟花,光耀门楣,彰显身份?还有那些神庙祭祀、商铺开张、重大庆典……哪一样离得开这增光添彩、吸引眼球的东西?这市场……大得没边了!”
管家听得心潮澎湃,但还是谨慎地提醒:“家主英明!只是……此物乃皇家商号秘制,更是陛下彰显天威之物。寻常人等,怕是难以插手啊?万一触怒了陛下……”
“蠢!”乌氏倮瞪了管家一眼,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与对皇权的深刻洞察,“陛下是何等人物?他弄出这烟花,难道仅仅是为了自己看个乐子?你想想那消费券!想想皇家商号如今日进斗金的盛况!陛下深谙‘货殖之道’,懂得放水养鱼!这烟花技术,迟早会放出来!”
他走到窗前,望着坞堡外茫茫雪原,仿佛看到了遍地流淌的黄金:“皇家商号产能有限,主要供给朝廷庆典和赏赐。这庞大的民间需求,他们不可能全部吃下,也没必要全部吃下!陛下需要的是繁荣,是流通,是让天下财富都动起来!他吃肉,总要给别人留口汤喝!这烟花代销、甚至是获得许可在地方设坊加工的买卖……大有可为!”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决心:“立刻!去准备!把库里最上等的西域美玉、最珍贵的貂皮、还有那几匹汗血宝马的崽子都准备好!礼单要厚!正月十六,衙门一开印,老夫亲自去拜访郡守和工坊的管事!打听清楚这烟花买卖的门路!代销权要争,加工许可更要争!哪怕只拿到一个郡的代销权,那也是泼天的富贵!”
“是!家主!小的这就去办!”管家也被家主的狂热所感染,精神抖擞地领命而去。
暖阁内,乌氏倮独自一人,看着摇曳的烛火,疲惫的脸上却满是亢奋的红光。他仿佛已经看到,那绚烂的烟花,不仅照亮了帝国的夜空,更将为他乌氏家族,照亮一条前所未有的、金光璀璨的财富大道!
咸阳宫,麒麟殿。
扶苏结束了一天的“蹭饭”,斜倚在软榻上,胥坤正为他轻轻揉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项少龙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殿角。
“陛下,今日在李府,可还顺心?”胥坤低声问道。
扶苏闭着眼,嘴角却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李斯的饭,精致是精致,就是规矩太多,吃得累。不过嘛……”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最后那道‘菜’,倒是很合朕的胃口。”
胥坤心领神会,不再多问,只是手上的力道更轻柔了些。
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扶苏深邃的眉眼。蹭饭之旅告一段落,君臣之间的那层无形隔阂,似乎也在这一顿顿家宴中被悄然打破了几分。而帝国这台庞大的机器,在短暂的休憩与绚烂的烟花之后,正缓缓加速,准备迎接始平三年那更加波澜壮阔的春天。
殿外,隐约还能听到咸阳城中零星的爆竹声,如同盛世乐章最后的余韵,预示着新的征程,已然在脚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