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稀奇,便见那襁保中的婴孩眼皮动了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出生的婴儿虽然可以睁眼,但视力极为模糊,几乎看不清什么。
小手在空中抓挠了几下,竟然精准地攥住了赫连??的一个指节
那触感极其柔软、温热,带着一种全然依赖的力道。
赫连??心头猛地一震,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瞬间流淌过四肢百骸,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小小的碰触。
太后笑开了花,打趣道,“哎哟,看来这孩子很喜欢临渊呢。”
这一幕是太后喜闻乐见的。
她这个儿子啊,登上皇位极其不易,平日里也多嗜杀残暴,手里沾染无数鲜血才能坐稳江山。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表现出喜欢过孩子,少有温情的一面。
如今看见别人的,如今喜欢,指不定自己也想生一个呢。
那些太医是说临渊于子嗣上有碍,但他们又没亲自试过,怎么就能肯定百分百怀不上?
所以,太后一直怀揣着微弱的希望,况且现在蛊毒都解了,说不准就能生!
赫连??抱了会儿,便被太后接手抱过去了。
看着看着,太后有些纳罕,“恩?哀家怎么瞧着,这孩子竟与清瑶那丫头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其实太后觉得,这孩子的眉眼轮廓,同赫连??幼时更象,只是皇帝出生时远没有这般白嫩漂亮,皱巴巴得象个小猴子。
不过,这应该是错觉吧?定是她日思夜想盼着孙儿孙女,看花了眼,幻想出来的错觉。
对,肯定是这样!
太后甩开这荒谬的念头,笑着问道:“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王管家道:“回太后,王爷和王妃已商定,随王妃的姓,单名一个‘缨’字,叫宁缨。”
太后微微颔首,“宁缨……缨络璀灿,又有请缨担当之意,刚柔并济,是个极好的名字。”
宁缨……
赫连??唇齿间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德福,拟旨。”
德福立刻躬身,“奴才在。”
赫连??沉声道,“睿亲王妃宁姮之女宁缨,聪颖可爱,朕心甚喜之,特封为……昭华郡主,享亲王嫡女俸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太后和大长公主,都微微怔了一下。
德福更是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的脸色。
陛下是不是欢喜得昏了头,忘了这孩子并非睿亲王的骨血,而是……王妃“亡夫”的遗腹子?
“昭”为日月之光,“华”乃山河之彩。
按制,这孩子能得个县主封号已是恩典,直接封为郡主,还是“昭华”这般的封号,会不会太过逾越了?
还是说……陛下对王妃的喜爱,已经到了爱屋及乌、毫无原则的地步?
只要是心上人所出,便可以这般溺爱,不顾礼法规制?
德福心里念头飞转,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应道,“是,奴才遵旨,立马去办。”
太后和大长公主同样面露讶异,互相对视了一眼。
“临渊,这于理不合,这孩子终究并非怀瑾所出……这般厚赏,御史台的那些大臣,恐怕有得闹了。”
太后并非不喜宁缨,只是担心此举会引来朝臣非议,徒惹麻烦。
一个小小婴孩而已,哪里担得起那些朝臣的攻讦咒骂?
“母后,朕是天子,封个郡主而已,何须看他人脸色?”
赫连??语气平淡,却极为强势,“谁若是有异议,来朕面前叫吠便是。”
叫吠?你当满朝文武都是狗吗?
太后心中忍不住腹诽,堂堂天子,说话真是越来越不遮掩了。
其实对赫连??来说,暂时只能封郡主,已经极大的委屈了他的女儿。
总有一日,他要光明正大地让她认祖归宗,享尽世间荣光。
恰逢此时,门外有侍卫快步进来,单膝跪地禀报:“禀陛下,自入秋以来,肃州地区便连绵多雨,前两日更是冲垮了数间民房,工部正在加紧修缮。”
那侍卫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欣喜,“但今日雨势骤停,放晴之后,有百姓目睹七彩祥鸟聚于城北,形似凤凰翱翔,经久不散,此乃大吉之兆啊!府尹特命属下速来禀报!”
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赫连??当即道,“天降吉兆,佑我大景!昭华郡主恰在此时降生,正是祥瑞临世,福泽万民之象。”
“如此吉兆,当然堪封郡主,母后不必多言。”
随后,帝王吩咐道,“将昭华郡主的降生,连同此吉兆,一并传扬出去,务使京中百姓皆知。”
“是!”侍卫领命而去。
如此,太后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既然有天降吉兆作为由头,能堵住朝臣们的口,免遭非议,封个郡主便也无妨了。
她低头看着怀中再次睡着的宁缨,越看越是喜爱。
只是大长公主望着那没有张开的襁保婴儿,目光再落到赫连??脸上,不知为什么,略皱了皱眉。
……
产房内的血腥气还未完全散去,但已整洁了许多
稳婆和丫鬟们手脚利落地处理完后续,悄声退到一旁。
宁姮躺在榻上,面色因失血略显苍白,但总体状态尚可,嘴唇仍有红润色彩。
陆云珏在门外站了太久,本就带着伤的膝盖有些僵硬发麻,但他浑然不觉,第一时间冲到床边,紧紧握住宁姮的手,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悸。
“阿姮,你还好吗?可有哪里不适?”
宁姮这个刚生产完的还没怎样,反而伸手,用指腹替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怀瑾,你瞧着比我还虚……”
陆云珏也不在意,拿起温热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额角和脖颈的汗渍。
而后倾身,将一个颤斗的吻印在她眉间,声音微咽,“吓死我了……那么多血,我都怕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宁姮稍微推了推他的肩膀,“……我还没洗浴呢。”
一身血污汗渍,有什么好亲的。
陆云珏却执拗地摇头,将她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重复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阿娘和阿婵都在呢,一家子学医的,还能让我出事不成?”
陆云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完全忽视了旁人,果然看到岳母和阿婵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这边,略有些赧然。
当真是失态了。
宁姮问,“孩子呢?”
陆云珏忙道,“在门外,我给表哥了。”
“……”宁姮一时无言。
你真给啊,那可太好了,直接送到孩子亲爹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