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来,这个中秋倒也过得圆满。
一家人围坐在花厅,桌上摆满瓜果点心和月饼,还有炙肉,笑语晏晏。
小狸就趴在桌子旁边不远处的厚毯子上,慢悠悠地啃着一根专门为它准备的,比人手臂还粗的肉骨头,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嗷呜……”
其实小狸刚被宁姮带回王府的时候,整个王府的下人是有点胆战心惊的。
毕竟是山中猛兽,吊睛白额,看着就冷血嗜杀。
万一哪天兽性大发地窜出来,王府这么多人,岂不是让它吃上自助了?
然而,相处久了,尤其是眼见着这猛虎被养得越来越胖,每日不是晒太阳就是打呼噜,下人们也渐渐放下了心。
如今再看它,倒象只性情温顺、体型超常的大猫,瞧着甚至还有几分憨态可掬的亲切感。
宁姮也挺开心,这是她来到盛京后,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佳节。
阿娘、阿婵、阿简还有怀瑾都在身边,气氛和乐融融。
只是孕晚期身子实在沉重,一天下来,脚踝和小腿便有些浮肿,酸胀难受。
到了晚间,小厮打了热水,陆云珏挥退下人,亲自蹲下身,替宁姮脱去鞋袜,将她的双脚轻轻放入木盆中。
这段时间早晚天气慢慢转凉,用温水泡泡脚,可以消肿除湿,也有助于安眠。
陆云珏一直亲力亲为,“水温合适吗?”
宁姮单手支着下颌,随意翻看着医书,闻言懒懒“恩”了一声,“可以。”
脚底穴位被温热的水流包裹,按得很舒服,宁姮放下医书,低头看去。
烛火幽幽,映照着陆云珏低垂的侧脸,眉目在跳动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温柔,他平日里最是喜洁,衣袍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冷香,却也不嫌弃,耐心细致地为她洗脚揉按。
当真是个贤夫!
虽然自来到京中,麻烦事一茬接着一茬,没个消停,但嫁给陆云珏,宁姮从未后悔过。
相反,她觉得很值。
女人在外面“讨生活”,应付各种明枪暗箭,回到家,被窝里就应该有个这样温柔体贴、赏心悦目的,多舒心。
待脚上的水珠被柔软的棉布轻轻擦干,宁姮玩心忽起,用还带着湿气的脚尖,轻轻抬了抬陆云珏的下巴。
“这是哪里来的俊俏相公,手艺好,模样也周正,好似比我家那口子更加可人疼呢。”
陆云珏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漾开笑意。
十分配合地抬起头,做出徨恐又羞涩的模样,“夫人垂爱,小的哪里敢与王爷相比。”
宁姮没绷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陆云珏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怎么,我配合的不好?”他仰头望着她。
宁姮将陆云珏拉起来,在额头轻吻了下,“好,怎么不好?好得我都想……吃了你。”
夫妻情趣过后,陆云珏照例趴到床上,宁姮取出银针,为他行针调理身体。
近来虽然气色好转,但底子依旧亏空,需得长期温养。
针灸完毕,两人又调换了位置,陆云珏慢慢替宁姮按摩浮肿的小腿和腰背。
他的手法是特意跟着府里精通按摩的大夫学的,力道恰到好处。
宁姮闭着眼享受着,近来因孕晚期身体不适和外界纷扰而有些浮躁的心,此刻也奇异地平静下来。
好似暖阳下的湖面,被微风吹拂着,柳枝轻轻荡着涟漪,极缓,极平静。
“怀瑾,你说,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按理说,取名这事儿本该参考下某个皇帝亲爹的意见,但宁姮觉得,某人白得一女儿,就偷着乐吧,完全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还不如问怀瑾,他饱读诗书,品味也好。
“我来取?”陆云珏微讶。
宁姮理所当然,“当然,后爹也是爹,你取也是名正言顺。”
陆云珏沉吟片刻,认真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眸光温润,“就叫……宁缨,可好?”
“……缨?”宁姮细细品味着这个字。
“恩。”陆云珏解释道,“缨者,既有‘主动请缨’的担当与勇气,亦可作‘璎珞’,代表着珍贵与美好。希望她将来能刚柔并济,既有不让须眉的魄力,也不失女儿家的温婉灵秀。”
宁姮眼睛一亮,“果然是好名字。”
这寓意十分好,而且……她心里还有个盘算。
将来,就算皇帝非要将他女儿认祖归宗,添加赫连氏族谱,“赫连缨”三个字也丝毫不显逊色。
宁姮并不反对皇帝认女儿,毕竟是他的就是他的,血脉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改姓也无所谓,反正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说不准他们家还能出个有大造化的,多个选择多条路嘛。
“宁缨……”宁姮笑着重复了几下,伸手搓了搓陆云珏的脸颊,“是谁的夫君那么有才华,取的名字这般好听?”
陆云珏被她搓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红,却满眼都是纵容的笑意。
就在这时,肚子里的小崽儿欢快地动了起来,在宁姮肚皮上拱出明显的弧度。
“看来崽崽也喜欢这个名字。”陆云珏伸手轻轻复上去,感受着那生命的活力。
宁姮轻啧,“最近真是活泼得很,拳打脚踢的,多半下个月就能出来见面了……”
宁姮是真怀够了,成日里揣着个大肚子,干什么都不方便。
等生了这胎,她打算给自己配副绝育药,一了百了,省得再受这份罪。
临睡前,陆云珏想起一事,说道,“对了阿姮,下午平阳侯命人送来了拜帖,说是后日在府中举办孙儿的百日宴,邀你去参加。”
宁姮的大嫂三月前生了个男婴,是平阳侯府的嫡长孙。
府里自然重视,要大办宴席。
虽然宁姮是出嫁女,但也是堂堂的亲王妃,身份尊崇,不管平阳侯私下对她如何看,明面上都不能失了礼数。
宁姮对大哥大嫂本人没什么意见,但关系也不是特别亲厚,多半见面了也没什么话聊。
况且这种场合,有极大可能会撞上薛婉。
她如今是端王世子妃,又怀着孕,那可是金贵得很,万一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又想不开往池子里跳,孩子出什么意外,赖到她身上,那真是麻烦得很。
“不去。”宁姮干脆利落地拒绝,“人多眼杂,我懒得应付。到时候让人备份百日礼,心意到了就行。”
陆云珏对此并无异议,柔声道,“这个我来安排便是,定不会寒酸了去。”
……
得知宁姮不来参加百日宴,薛鸿远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淡淡“恩”了一声。
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还是个跟他离了心的。
不来就不来,那样最好!